冬天山的喀甫萨朗

一个人的地理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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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quk yolid |巴楚路上

由维吾尔歌王阿布都拉演唱的南疆喀什地区的民歌

阿布都拉出生在巴楚

大概没有人会把这首巴楚情歌唱得这么千回百转：

远远望去 就能看到巴楚路上的胡杨

若你爱我 我就会在你身边

若你不爱 我会离你而去

我就要走了

远远离开你

不管你怎么恨我

你总会想念我

库瓦内西骑马走在山涧

|1.

莫合烟在冬天山的寒风中只是忽悠一闪，还没闻到烟味儿，一个轮回就不知飘散到哪里。

库瓦内西骑着青马挥动鞭子走在前面，不远就是伊犁特克斯的喀拉峻草原。雪掩盖了一切，只有一些黑黢黢的松柏在天际下勾勒出一些山形。

"亚克西吗？"库瓦内西回过头问我。

"亚克西。"我说。我骑着枣红马跟在哈萨克牧人库瓦内西后面。朋友告诉我，"库瓦内西"哈萨克语是"高兴"的意思。我不会哈语，库瓦内西不会汉话，一路上我们唯一交流的就是一句维语"亚克西 (好)"。

喀拉峻大草原

从喀拉峻北望伊犁河谷

|2.

一天前我从伊犁来到特克斯才发现冬天没有去喀拉峻的车。当地人告诉我可以去喀甫萨朗，一个哈萨克牧村，从那里到喀拉峻大草原大概20公里，下雪路滑车上不去，只有骑马。

去喀甫萨朗的班车是那种村村通中巴，坐满10来个人才走。乘车的都是本地哈萨克牧民，只有司机能讲简单的汉话。他告诉我到村子后随便找一户哈萨克牧民家就能住下，第二天找匹马可以上山。我相信司机的话钻进车里。

"可以住到我们家。"坐在后面的一对年轻哈萨克夫妇对我说。他们在特克斯工作，假期回男方的老家。

我很吃惊他们对陌生人敞开的热情。在内地这很难想象。

车发动前最后上来一位老人，大家重新交换了座位，把最舒适的位置换给老人。

喀甫萨朗的冬窝子

天山脚下的牧场

路遇下山的牧民

|3.

上山的路都是冰雪，一会儿有，一会儿没。马蹄没有一刻不打着滑。库瓦内西偶尔回一下头，查看一下马匹再看看我。我一直在马上望着被甩在身后落满积雪的大山，和更远处的伊犁河谷。

这里是蒙元帝国大名鼎鼎的察合台汗国疆域，至今大部分地名仍是蒙古语，"喀甫萨朗"、"喀拉峻"都是。当地人告诉我前者的意思是"两座大山中的平地"，后者是"黑色的莽原"。

路上遇到熟悉或不熟悉的路人，双方都要停下马相互问候、寒暄。传统社会的礼仪让我觉得异常温暖。我猜库瓦内西反复向他们介绍我，我听他一会儿说"天津"，一会儿说"南京"。我听到后点点头，牧人们调转马头把手伸过来握手。

到半山腰的时候两匹马出了一身汗，结了冰。在拐弯一块平缓的地方，库瓦内西下马，也示意我下来。

喀拉峻已在身边。白色的雪野，黑色的森林。

"亚克西吗？"库瓦内西点燃一支莫合烟问我。

进山谷前的中途休息

喀拉峻大草原

喀甫萨朗的牧场

|4.

班车路过小喀甫萨朗村的时候被十来个骑着马的年轻人挡住去路。

冬闲的时候，冬窝子里的哈萨克小伙子们聚到一起参加叼羊比赛。雪大路滑，即便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牧人来说也很危险，马匹很容易在激烈的角逐中摔倒。

不过这个世界所有纯粹的美妙大都如此。比如登山。再比如骑着马在只容下一人的狭窄山谷攀登天山。

重新上马，库瓦内西带我离开山路，沿倾斜的草原走进山谷。

说是山谷其实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从山上下来的溪流，两边是挂满积雪的松柏。人骑在马上不停弯腰躲闪横在眼前的松枝，积雪散落时马匹一边趟着溪水一边左右躲闪攀爬陡峭的山坡，遇到冰面马匹还要用力跳跃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适应眼前的晃动和跳跃。

路越来越险。库瓦内西一直很小心在前面找路，顾不上回头。

喀甫萨朗的黄昏

日落天山

|5.

太阳从高山坠入低谷的时候把最后的金光留给了天山脚下的喀甫萨朗。

我和年轻的哈萨克夫妇走进他们在喀甫萨朗的家，这时牧人正从四面八方赶着畜群回冬窝子。那些在天山上金光中游弋的马背上的牧人，传递着冬天山黑夜前最后一丝温暖。他们在远山隐约的家，在一轮新月下散发着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欢愉。

喀甫萨朗的哈萨克牧民不再随季节变化走场，夏牧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不再允许放牧。冬窝子变成了牧人们永久的家。

我问院子里正在逗小猫玩的小男孩小猫叫什么，"吐尔逊伙加"他说。

"你这个坏孙。"他爸爸笑着说他。托尔逊伙加是他爸爸的名字。

尽管喀甫萨朗没有和他相仿的孩子一起玩，儿子还是喜欢呆在这里，吐尔逊说大概儿子喜欢这里没有限制的空间。院子紧紧连着山上的牧场，一口气跑上去对面就是天山。

喀甫萨朗是吐尔逊伙加长大的地方，他的兄弟姐妹还有母亲现在仍住在这里。在特克斯的班车上，他和他爱人地娜带我来到这里。

喀甫萨朗

制作库尔达克

马肉抓饭

与吐尔逊伙加一家人合影

|6.

土炕烧得很热。手机里播放着优美的哈萨克弹唱。吐尔逊的妹妹吾太摊开桌布摆上切好的馕，包尔萨克（油果子），一边烧水给大家调奶茶。哈萨克的烤馕厚厚的，切开白白的奶酪一样醇香，蘸着自酿的蜂蜜味道让人一辈子难忘。

微信里弹唱民歌的是吐尔逊的母亲。内容是歌颂十九大和反恐，临近元旦吐尔逊的母亲和伙伴们一直在排练，准备在新年联欢上演出这个节目。喝茶的工夫，吐尔逊的儿子唱起国歌，旁边另外一个小姑娘也跟着唱起来。他们不怎么讲汉语，但用汉语唱的国歌非常标准，听不出是汉族还是哈萨克族。

来喀甫萨朗的路上吐尔逊拿他的手机让我看他在一位汉族人家里生活的照片。在心连心结对子的活动中，他在一位汉族家庭生活7天；同样，对方在他家里也生活了7天。

晚上吾太和吐尔逊的母亲为我们做了库尔达克（蒸面），香气满屋子蹿。饭后吐尔逊的母亲提来一塑料壶"博扎"，每人倒了一大碗。博扎醇厚如油，喝起来却像马奶酒，是哈萨克牧人用玉米和黄米酿制的一种酒。吐尔逊说吃完马肉喝博扎可以帮助消化。酿制博扎需要很高技术，和马奶酒一样，并不是每户哈萨克牧民都能做。吐尔逊的母亲也是从别人家里买来的博扎。

夜里吐尔逊的母亲把我带到他们去年新盖好的房子，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我说睡在外面的屋子就行，他们说怎么好意思让客人睡在那里。

冬天的喀拉峻草原

|7.

除了库瓦内西大概没几个人知道这条山涧，即便知道也无法沿着它骑马上来。

越往上攀爬越陡峭。除了冰雪和溪流，偶尔会有小石块滑落下来。两边岩壁上开始有挂着的冰柱，一半映射着松林，一半泛动着云朵和光芒。我不知库瓦内西带要带我去哪里，他骑着马在前面专心开路。

我们的马累得喘着粗气。风吹不进山谷，汗又湿透了马背。

马在山谷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前面是巨石和岩壁，连可以攀爬的碎石都没了。

"亚克西吗？"库瓦内西问我。

我这才意识到，像用家中最好的食物招待客人，库瓦内西是带我看到最美的喀拉峻，那些只有本地牧人才能到达的神奇的地方。

我环顾左右，不见山峦只有悬崖峭壁。这里是雄鹰最喜欢的地方，能看到它们在头上盘旋。在库瓦内西的世界，这是天山最美的地方。

"亚克西。"我说。

天山脚下的喀甫萨朗

旅行时间：

2017年12月20日-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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