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1979年3月6日是我人生中最难于忘怀的一天,这一天经历的生死考验比以往十多天的战斗更加的凶险,更加的惊天动地,早晨从猫耳洞爬出来,伸伸懒腰,活动一下腿脚,在洞里窝久了也确实难受,换在今天肯定是爬不出来了。</b></h1><h1><b> 耳朵发烫,我默默在念祖宗保佑,摘了点草夹在耳朵上,求个心理安慰。其实昨天我们就知道今天的凶险,也许我活不过今天,从2月17日上战场那天起,我们每一秒钟都面对死亡,对生死已经麻木了,身不由己,生死只能由天来安排。</b></h1><h1><b> 在A字型工事里,营指挥所召开了战前党委扩大会议,也是营指挥部作战会议,何耀东政委主持了作战会议。岑顺尧教导员在战壕里给我们作了战前动员,要求大家发挥好战术,要狠、要猛、也要灵活,要充分发挥共产党员的先锋横范作用,真正打出我军的军威,为咱们九连,为三营争光(岑顺尧教导员回忆口述)。</b></h1><h1><b> 早晨从猫耳洞爬出来班长李宗柏(首任班长杨世江负伤,副班长潘加德牺牲,小组长接任班长)把我叫去,叫我去支援3排主攻排的战斗,我是老大不愿意了,三排我只认识排长陈其勇,况且他根本就不认识我,我们是1979年1月10日新组建的连队,是罗六四副连长从7连带我们过来的,有张茂、刘远平等十几个人,还有八连的一部分战友。大部分都是在南京军区紧急调入的战友,但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我带着个人装备去三排报到,现在也想不起来我去了三排那个班,因为我在三排只呆了几个小时。</b></h1><h1><b> 大概七八点,后勤给我们送来了给养,每个人分到一瓶菠萝汁罐头和其他食品,我不假思索用刺刀马上捅开,美美的喝下一口,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玉液琼浆吧?这是我人生中喝到的最好喝的,当时还不知道这就是今天我们所称的饮料。不知道今天的命运是怎样,感觉生存的机会渺茫,也有一种幸福感,感谢首长的关心和爱护。人就是这样,在你挨饿的时候很想饱餐一顿,在那个物质及其贫乏的年代很多东西我们都没有吃过,何况这么高级的罐头。我们喝完吃完,在检查装备准备参加战斗,后勤又给我们主攻排每人多发一瓶菠萝汁罐头,很高兴,我还是用刺刀捅开了喝进肚子里,可能是在阵地上饿怕了渴怕了,有的战友把多发的一瓶罐头埋在猫耳洞里,准备打完仗回来再喝,但基本上这些战友都没有喝上,这是后话。</b></h1><h1><b> 今天的作战任务分成两个部分,一排为佯攻,三排为主攻,二排在前天战斗未负伤的几个战友分插在主攻排,由连长刘火金、指导员黄吕冰亲自带领,从7号高地主峰右侧山梁潜伏前进到指定位置后发起冲锋。一排由排长王德保带领在七号高地左侧沿山梁下去3至4百米原来八连和我们二排发起冲锋的位置发起佯攻,两个排都配有82无后坐力炮和火箭筒等攻坚火器。</b></h1><h1><b> 十时左右,我师炮兵团122榴弹炮营对01号高地实施了炮火打击,以摧毁敌人的表面工事和有生力量。一发发炮弹嘘嘘嘘从7号高地上空飞过,在敌01号高地南端与敌纵深阵地炸开,浓烟滚滚,把敌01号高地完全覆盖了,当炮火一转移,浓烟散去我们才发现炮弹一发都没有命中敌阵地,全部炮弹落在了01高地南端的山谷里。</b></h1><h1><b> 炮火已经延伸,此时我们的一排在排长王德保的带领下从左侧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地形狭窄的地方发起了冲击,吸引敌人的火力。一排发起冲击后,受到纵深远、中、近、斜、侧的高射机枪、轻重机枪及各种火器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压制,攻上去的指战员很多都是头部胸部中弹身亡,一班长李宗柏脚踝骨粉碎,右胳膊负伤,最致命的是打中了大腿动脉,后在医院伤重牺牲,排长王德保用两个人的急救包和小方汗巾给李宗柏包扎伤口,机枪手许早成胸部中多发子弹壮烈牺牲,副射手刘远平多处负伤,副班长金锦泉头部中弹牺牲,戚梅林右肩三发子弹穿透负伤。三班长王建平负伤,沈如华、高尔夫中弹牺牲,机枪射手董宏林也中弹牺牲,张学辉战友是我八二无后坐力炮发射时敌炮弹爆炸引发我八二无后坐力炮爆炸把背部炸的血肉模糊,副班长陈建刚负伤,机枪手副射手颜优利中弹负伤。二班长胡国荣中弹负伤,副班长张才荆腰部以下中七发子弹负伤。一排此时虽然已经伤亡惨重,但也光荣的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佯攻战斗任务。</b></h1><h1><b> 此时我们主攻排因为对地形不熟还在灌木丛中潜进,还没有到冲击出发位置,也暴露了我军通讯设备装备落后的基本情况。敌人的各种炮火狂轰滥炸及各种高射、轻重机枪的疯狂扫射,也压制了主攻排的冲击道路,连长刘火金中弹负伤,最后伤重在医院牺牲,副连长马功仁也中弹负伤,9班战友张庭福胸腹部中多发子弹负伤,往后也在无锡荣誉军人疗养院伤重并发症牺牲。</b></h1><h1><b>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营长王荣创、教导员岑顺尧带着冲锋枪来到了前沿,副营长吴群养是一直跟着我们九连前进及冲锋的,他与营长汇报了我们九连的战斗及敌地形情况。在战斗过程中,营首长观察到战场对我方很不利,01号高地地形特殊,两边都是深沟,中间小山梁连着01号高地和两边的小山包,敌成扇面交叉火力网封锁狭窄的通道,如果敌工事和有生力量没有受到炮火的毁灭性的打击,我们就是再多的部队也攻不下来,部队完全不能展开攻击队形,敌人可以多个方向集中封锁这个小小的通道。营长和教导员立即返回指挥所(当时营指挥所有副政委镇守,营长教导员没有报话机,只能返回指挥所向指挥机关报告)向刘恒作师长做了报告,师长下了撤出战场的命令(岑顺尧教导员作出了叙述)。就这样三排在各种火力的掩护下撤回到7号高地。</b></h1><h1><b> 虽然已经撤出了战斗,在一排的冲击位置上还有多名负伤战友没有救出,一排长王德保把机枪冲锋枪及手榴弹都集中在冲击位置的一个小水塘边上,以水塘作为掩体准备与敌展开厮杀,保护几位负伤的战友,负重伤的有李宗柏、张才荆、张学辉,另一位是82无后坐力炮炮手,排长的个子不是很魁梧,靠他自己单薄的身子及严重透支的体力,一个个把负伤的战友一寸一寸移到了水塘边,从牺牲战友的身上取下急救包,给受伤战友包扎,视战友如兄弟,保护这些兄弟们的安全,一边是等待救援,一边是防止敌人反扑。</b></h1><h1><b> 我们撤回7号高地休整,营连首长在研究下一步作战方案,我也松了一口气,连队补充上来了二三十个战友,有刚入伍的新兵,也有部分是退伍后重返部队的老兵,他们大部分都背着崭新的折把式冲锋枪,这种冲锋枪之前只见到侦察兵有背,方便携带,但射击精度低,作为战斗用的枪支也有很大的缺点,我们好生羡慕。此时我还在回味早上喝的菠萝汁罐头,立马去找那些战友埋在猫耳洞的罐头,但是很失望,我们原来的阵地已经由一连接管,早就让一连的战友打了牙祭。</b></h1><h1><b> 我们还没有缓过神来,新的命令又就来了, 402班长殷明清重返一排进攻阵地侦察情况,把一排长没有撤出战斗及在救护四位伤员的情况回来报告给了营连首长,马上组织8个人去抢救伤员,我也是这8个人之一。让我们轻装上阵,给我们配备折把冲锋枪(刚才还羡慕折把冲锋枪现在直接就交到我的手上),三个实弹夹,两颗手榴弹,紧急去抢救伤员,两人一组,朱立明是我组长,我们在南方初春高山浓雾的掩护下摸到了前沿敌人眼皮底下,看见排长拿着冲锋枪,叫我们小声不能让敌人发现,因为敌人是近在迟尺,在100米以内,首先我爬到了我的班长李宗柏的身边,班长给我说他的胳膊断了,大腿负伤,脸部也是血肉模糊,此时班长还清醒,在我们还没有来前排长和班长在交流,班长知道他今天肯定不行了,因为包扎也止不住流血,说他在家谈了一个女朋友,已经四年多了,现在不能回去照顾她了,要排长捎口信给她女友讲他对不起之类的后话。此时班长左手还拿出每天都发给我们的小圆饼干在吃,我在安慰班长我们现在就是来抬你出去的,我本想抬着班长走,但朱立明战友招手让我去抬另一个战友,我们是分好组的,在浓雾的掩护下我们很隐蔽,两个人一组分别抬着四个重伤员慢慢移动,由于连续作战,体力严重不支,我和朱立明抬的是中了七发子弹已经昏迷的张才荆战友,走没多远就跌倒了,我们在后撤过程中让在百米以内的敌人发现了我们的动静,顿时枪炮声大作,子弹打的四周尘土飞扬,敌人的火力铺天盖地的向我们扫射,还有迫击炮早就标准了射击诸元,覆盖了我们的冲锋位置,在一片没有遮挡的光秃秃的山梁上我们只有挨打的份,根本没有还击的机会,我们把伤员丢下,抱着冲锋枪连续翻滚,炮弹在我身边不断的炸开,把我耳朵完全的震聋了,我也不知道那来的劲,翻滚的很快,我翻开的地方就是炮弹爆炸的地方,战前的单兵战术训练我的悟性很低,抱着枪翻滚我也滚不动,匍匐爬行我的屁股翘的很高,为此副班长潘加德还踢过我的屁股,是李宗柏战友手把手教我一些基本的单兵战术动作,让我在战场上自己能够保命。一阵枪炮声过后恢复了平静,我们爬回伤员身边继续完成赋予我的任务,抬出几十米以后的山梁反面我们把伤员交给了担架队,往我7号高地回撤,回撤的过程中我们撞进了7号高地左后侧的雷区,前面的民兵已经炸的哇哇大叫,此时天已蒙蒙变黑,我们只能小心把头差不多贴地查看有没有地雷,在7号高地上机枪连战友的引导下一步步退出雷区,也是我们的运气,有一颗绊雷钢丝因为拉的不紧,已经让人多次踩踏没有绊上。回到7号高地前沿,机枪连的战友把我缠住了,要我讲讲战斗经过,我此时哪有心思讲这些,问他们有没有水和食物,他们的回答让我失望,其实也是意料中的事,哪有可能留下食物和水呢。我快步沿着战壕走回我们自己的阵地,九连已经撤出了7号高地主峰,在侧后100多米处山梁上休整,我沿着战壕到了营指挥所的A字型工事前,营长和教导员告诉我连队的位置,我摸黑归队,走开不到十步,教导员岑顺尧把我叫住了,塞给了我两个小小的苹果,我狼吞虎咽连核都没有吐吃进了肚子里。但我没走出几步就开始肚子疼,一天的战斗没有进食是太饿了,吃了苹果起了反应。我捂着肚子归队,在准备下坡的地方,碰到了营卫生所的黄忠兴医生、医助韦世恒和两个卫生员,还有一个背着冲锋枪的护卫人员。我求医后医生抹黑给了我一片阿托品之类的药,给我水壶,我把药吃下后问医生我可不可以多喝一点水,医生叫我喝完,我咕隆隆把剩下的水喝完了。医生问我还有没有要救护的伤员,我给他们说我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了,我和他们一起往我们连队阵地走,走到几十米就分路了,他们要回团救护所,我要归队,我一步步往阵地走,在走进我们连队阵地前站岗的哨兵紧张了,以为是越南的特工摸上来了,拉枪栓上膛瞄准并喝口令,动作一气呵成,口令是每天一换我哪知道什么口令,我大声喊我是一班的温世业,哨兵听到我说中国话就放下了枪,就这样我归队了,回到了九连,第二天重组一排二排时把我编进了四班。 </b></h1><h1><b> 3月8日上午,天空晴朗,7号高地和7连守卫的8号高地的炮兵观察所指挥我122榴弹炮对敌01号高地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一发发带着延时引信的炮弹非常准确的在敌工事爆炸,声音沉闷,完全摧毁了敌人的工事及消灭了敌人,有几个逃命的敌人让我炮兵观察所指挥炮火拦截,彻底消灭了敌01号高地的守敌及摧毁了敌人的工事,为我们撤军扫清了障碍。</b></h1><h1><b>2018/3/5</b></h1><p class="ql-block"><br></p> <h3>这是我的同班战友,在我们出发上战场前,住在这原老百姓生产队的牛圈里,把牛粪清理干净我们就住了进去,一个个挨的紧紧的每人不到50公分的位置,挤下了两个班加排长21个人。现在老百姓用红砖立了柱子并做了加固才保存了下来。</h3> <h3>一班幸存者左起刘远平、温世业、戚梅林、杨世江(班长)、王德保(首任班长)、王金荣、王建平,一班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牺牲四位战友(李宗柏、潘加德、金锦泉、许早成烈士),另有6位战友负伤(含排长王德保)。</h3> <h3>找回感觉</h3> <h3>营长王荣创和教导员岑顺尧</h3> <h3>排长王德保</h3> <h3>班长杨世江</h3> <h3>前特等残废(现一级残废)张才荆,后一级残废安楚高,右是我,左是戚梅林。</h3> <h3>王建平</h3> <h3>刘远平和王金荣</h3> <h3>当年的小伙子</h3> <h3><font color="#010101">中央慰问团赠品</font></h3> <h3>中央慰问团赠品</h3> <h3>中央慰问团赠品</h3> <h3>奖章证书</h3> <h3>立功奖章和纪念章</h3> <h3>李宗柏烈士遗照(同班战友)</h3> <h3>潘加德烈士遗照(同班战友)</h3> <h3>许早成烈士遗照(同班战友)</h3> <h3>金锦泉烈士遗照(同班战友)</h3> <h3>张学辉烈士遗照(3班)</h3> <h3>高尔夫烈士遗照(3班)</h3> <h3>董宏林烈士遗照(3班)</h3> <h3>沈如华烈士遗照(3班)</h3> <h3>二排长刘志德烈士遗照</h3> <h3>六班长丁美胜遗照</h3> <h3>何金祥烈士遗照</h3> <h3>九连烈士名单:</h3><h3>1、刘火金(连长)</h3><h3>2、刘志德(2排长)</h3><h3>3、李宗柏(1班长3月4日接任)</h3><h3>4、潘加德(1班副班长)</h3><h3>5、许早成(1班)</h3><h3>6、金锦泉(1班)</h3><h3>7、张学辉(3班)</h3><h3>8、高尔夫(3班)</h3><h3>9、董宏林(3班)</h3><h3>10、沈如华(3班)</h3><h3>11、丁美胜(6班长)</h3><h3>12、陶珍国(4班长)</h3><h3>13、徐有才(2排)</h3><h3>14、罗云水(2排)</h3><h3>15、徐世淼(4班副班长)</h3><h3>16、沈银春(60班)</h3><h3>17、谭定强(2排)</h3><h3>18、张庭福(9班)</h3><h3>19、何金祥(2排)</h3><h3>20、杨金仁(5班)</h3><h3>21、周富荣(2排)</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