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吸虫泥潭中的军人们

载波

血吸虫泥潭中的军人们
( 作者： 载波　发表：2001-02-19 22:58:01)
　这是长江边的沼泽地，距江堤400米左右全是池塘、泥潭，水边的钉螺一抓一大把，到处插着用碎塑料薄膜和树制作成的白旗，这是血吸虫禁区的标志。这里血吸虫感染率是95%。
　 但是一条通信电缆正由此穿过，不幸的是，线路刚放好线，回填完，出现了故障，随时可能报废，这条线路的成本是极其昂贵的，相当于现在的百元一张的人民币横过来一张张排着铺成的，所以必须马上挖出，重新在地面上进行处理。然而由于这是血吸虫的禁区，几百民兵一上午的努力，只是将湿地两头的电缆挖开，还余100多米泥潭中的没有挖出，如果下午三点前不能处理完，几十公里的电缆可能全部返工，那样的代价是极其巨大的。情况传到连部，连长权横了厉害关系后，忍痛将刚完成任务的四排和二排部分作业组带了出来，命令只有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在下午三点前处理完毕！路途上，我们三辆卡车上的战友都不知具体情况，也没有当成太大的事。到了现场，见到满地的白旗，看到民兵们从脚底到胳膊一直到脖子全涂满了防血吸虫的油剂，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更惨的是现场只剩下半箱油剂了，根本无法满足我们50余人的需要，时间也来不及了，我们奔驶了几十公里后，距最后时限还剩两个多小时了。100多米的泥潭电缆沟，只被挖开1/3深度，民兵们小心翼翼的挖着，不敢让一点泥水沾到未涂油剂的皮肤上，这毕竟是血吸虫的禁区呀。按现在的速度，几十公里的电缆是报废定了。国家还很穷，这么巨大的一笔损失能建多少工厂、商店呀！连长一边让战士们将半箱油剂分开均用，一边召集现场的县、区、公社、大队领导、民兵营长、43军架设连现场负责的同志以及我连的班排长研究情况。情况紧急，唯一的办法是在电缆沟中灌水，用人将沟中的泥搅拌成稀泥浆，再潜到泥浆底将电缆一起举上来。战士们在分涂着油剂，一个作业组只有半瓶，每人只能涂个脚底和手掌，这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是个心理安尉，就这样连长、班排长还轮不到呢！
　 连长将战士们集合在一起说明了情况，大家心里沉甸甸的，看来感染血吸虫的危险是不可避免的了，谁知今后是个什么命运呢，谁能活下来呢？连长见大家低头不语，也满眼含泪的又说：“为了国家不受损失，我们军人在这时候不能袖手旁观，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的光荣。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我和大家至少共同生活半年以上，你们是我的兵，我带你们去得病、去死，心里也不好受，我对不起你们的爹娘！在这里先给你们的亲人赔罪了！”连长向大家敬了个军礼，又接着说：“每个人不一定都会病死，但我们可能要住医院，全要得大肚子病，到那时我带你们都挺着大肚子，就算我们当了回军区的大肚子首长吧！”连长稍微停顿一会后又坚定的说：“我们这里有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但人数不够，所以每一个战士都要执行命令，没有选择的余地，每人保持间隔两米以上，开始吧！”在连长的带领下，战士们排列在泥潭中的电缆沟边，沟内已被民兵灌满了水，大部分民兵在湿地两头的干电缆沟中排好，只待战士们举电缆时一起动手。泥潭电缆沟的另一边站满了救护队的民兵和43军架设连的几位负责现场指挥民兵的战士。连长站在战士们的中间喊了一声“二连的战士下吧！”就带头跳下满是血吸虫水的电缆沟中，沟边的战士们迟疑着，无人再跳，全部眼光集中到沾满泥水的连长身上。只见连长在沟里脚踩手扒、用身体搅动着泥水，脚下的泥水很快成了泥浆，身体也不断下沉，泥浆很快淹到了胸口，泥水中的钉螺不断涌现，不少已沾到连长的脸上、头上，看来连长得血吸虫病是毫无疑问的了。突然，12班长喊了起来：“下吧！就得一回大肚子病，算当回孕妇，生孩子了！”扑通一声，他又跳了下去，接着，班排长、共产党员都跳了下去，就余我们三十多个新兵还在迟疑：下去，不知今后生死如何？非得大肚子病不可！当兵才几个月，连家都没回过，要是病死了，再也见不到父母了，谁愿意呀！可是连长和班排长、老兵们全部下去了，我们再迟疑，民兵的眼光也在看着我们呀！在他们眼里，只有军人，无新兵、老兵，只要穿军装，那就是解放军，就是他们的学习榜样，这时当逃兵不跳下去可是军人的耻辱呀！豁出去了！权当做一回董存瑞、黄继光吧！这时我们才明白，当英雄可不是容易的，事实上是无掌声和鲜花的，只有大家的眼光盯着你、心中的亲人拉着你、环境逼着你、现场考验着你、军装压着你，谁叫你是军人呢，服从命令吧！反正生死大家在一起，又不止我一个！心一横，一切也就不放在眼里了。不知这时谁又喊了声“下吧！”我们也扑通、扑通的陆续跳了下去。
　　我们几十个战友用身体搅动着泥水，身上、脸上沾满了泥浆和钉螺，救护队的民兵全都挤到了沟边，几位年纪大的县区领导已跪在了地上，不断哭喊着：“做孽呀！该死的血吸虫，它们害了解放军呀！我们对不起你们呀！”救护队的民兵也流着泪，不断的喊着，“解放军同志快上来，解放军快上来吧！......”43军的几位战士原来只负责指挥民兵，现在也受不了，因为他们也是军人呀，他们不顾我们连长的劝阻，也扑通、扑通跳了下来。很快我们将泥水搅拌成了泥浆，脚已踩到了电缆。连长在大家都报告后喊了声：“潜下去，抓住电缆就上来。大家准备，一、二、三，潜！”我们一头潜进稀泥浆中。电缆终于举出来了，我们都成了泥猴子，只有张开的眼睛和嘴巴里是干净的，全身粘了不少的钉螺。连长对大家说：“处理工作由排漏组进行，其他下沟的同志到长江中游泳，洗净身上的泥浆，今天是毛主席畅游长江的纪念日，让我们也纪念一回吧！”大家齐向大堤内的江水扑去。
后记：当我们在长江中洗净泥浆，穿上军装，到附近的村里吃派饭时，见到小村子里的几户村民，全都挺着大肚子，小肚子里象装了一个大篮球一样鼓鼓的，而全身瘦骨嶙嶙，肋骨清晰可数，大腿只有我们的胳膊粗，就象是皮包着的骷髅，他们都是血吸虫病的中后期患者。大家心内十分沉重，因为他们的现在就是我们的未来，我们都是病友了，哪还有心思吃饭呢！傍晚，我们回到临时驻地，却见到满院子都是县医院的卫生队员，原来他们正等着接我们住院呢！最后由于任务关系，我们没有全体住院，但半年中我们再也少不了各种医药和检查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全体人员都活着，不然也不会有这篇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