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继继赶考(冯治平/文)

李晓豫

<h3>毕业后,我们继续赶考</h3><div><br></div><div>冯 治 平</div><div><br></div><div>1998年8月31日,太阳的光辉依旧灿烂、依旧毒辣。尽管南方遭受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但北方的黄土高原该怎么旱还是怎么旱。</div> <p class="ql-block">  在通往割麦村的乡村土路上,一位青年骑着自行车,在足有半尺厚的土里“噗噗”地行着,车子后架上还带着铺盖卷。</p><p class="ql-block"> 忽然,他看见车子将要驶上一块较大的石头,他赶紧扭把躲闪,结果前轮躲过了,后轮却滚上了石头。“噔”的一声,他的尾椎骨在车坐上猛地撞击了一下,疼的他连人带车栽倒在地。</p><p class="ql-block"> 他站起身,嘶了嘶嘴,骂了声“他妈的”,揉了揉尾椎骨部位,拍了拍土,托起车骑上继续前行。</p><p class="ql-block"> 那青年,就是我。</p> <p class="ql-block">  那一年,我从隰县师范毕业,被分配到割麦小学任教。我们那个时候师范毕业生基本上都分配到农村学校,原则上是来自农村的各回各原籍,县城的由县教委统一调配。</p><p class="ql-block"> 割麦小学是一所五年制小学,是全乡两所中心小学之一,连校长一共九个教职工,除我之外,其他几位老师都是年纪较大的,都有十几二十几年的教龄,我上小学时他们都已经是老师了。我的到来给这所学校增添了一点朝气、一点活力,因为在那七八年里,就分配来我一个师范生。校长和教办主任、副主任对我都很高看,都以爱惜人才的态度让我挑大梁,代五年级的课程兼任班主任。</p> <p class="ql-block">  尽管这是一所农村小学,我也自认为所学知识和能力远超一个小学教师的需要,但我仍然倍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我真正做到了“扑下身子教书,潜下心来育人”。回想起我的求学道路,是艰难的,酸楚的,也是充实而有收获的……</p> <p class="ql-block">  中考那年,我的成绩不理想,报考隰县师范却没有达线,在父母的坚持和亲戚朋友的帮助下上了自费。你想,那时一个农民家庭供养一个自费师范生,一次性收费8000多元,简直是天文数字。接到通知书,父亲在村里转了一圈,借了2700元钱,母亲用纸包好,放进一个较大的帆布包里边,短缺的部分到城里姑妈给添。结果就在坐三轮车去往县城的路上,叫我连包带钱给丢了。</p> <p class="ql-block">  到了城里姑妈家,姑妈将我一顿痛骂。我说我做错了事,不去上了,出去打工。姑父说:“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事就把你打到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姑妈一边骂我一边从她家里整理出几件秋天穿的衣服,从家里拿出8000块钱给我装上,说:“拿好,别再弄丢了!”临走时,我还在哭。姑妈说:“行了,到了学校好好学,出门在外多长点心眼,将来工作了挣了钱,就算我没有白跟你亲!”</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带着一种负疚感、一种罪过感走进了隰县师范的校门。</p><p class="ql-block"> 一开始,我很自卑,也常常忧郁,那件丢人的事情我不想给任何人倾诉,有时候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晚上想事情想得睡不着觉,我开始看书。待熄灯查过宿舍之后,我就用床单被罩挂在床沿上,把蜡烛放在纸盒子里点着看书。真正改变我内心的是那本外国人写的《毛泽东传》。我不得不承认,伟人就是伟人。他的信念、他的乐观、他的豪放、他的胸怀、他的气概,深深地感染了我,鼓舞了我,抚平了我“那颗受伤的心灵”,点燃了我灼热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有什么呀?”我对自己说,“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从那以后,我打开了心扉,露出了笑脸,释放了自己,走路也不在低着头,而是昂首阔步。“自信人生二百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常常握着拳头默念这两句豪放诗句……</p> <p class="ql-block">  接着再叙到割麦小学任教。刚走上工作岗位那会儿,很多同学的心没有跟着一起毕业,我也一样,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学校生活,回忆哲学老师讲“物质”和“意识”,回忆心理学老师讲“情感”和“意志”,回忆数教老师讲“数轴”和“集合”,回忆文选老师讲《再别康桥》,回忆学校的元旦晚会,回忆看辩论赛,回忆对景山、南塘沟,回忆同学们一起畅谈人生、纵论千古……有一同学写信说他毕业后“基本靠回忆活着”。不用说,我也是这种生活状态。</p> <p class="ql-block">  最苦恼的是和老鼠斗争。我从小怕鼠,在这里却被老鼠给折腾得每晚能睡两三个小时。那几年老鼠特别多,据有人统计,当时老鼠的数量超过了全世界人口总数。鼠患成灾呀。每天晚上灯一灭,屋子里就是它们的天下,窸窸窣窣,乱窜乱叫,乱啃乱咬。灯一开,飞也似的窜到墙旮旯、钻进洞里头。更有胆大的竟会爬上床,在我头上溜过,我只得把被子捂得严严的,生怕老鼠钻进来。有一天晚上,我正睡着,忽觉脚上有异物,遂下意识地猛一踢,只听得“bia”的一声和“吱”的一声老鼠惨叫。灯一开,好几只老鼠迅速窜入洞中。我从家里拿了一些苹果放布包里,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中间位置,也不知老鼠是怎么过去的,竟把我的苹果挨个咬破,它不是盯着一个吃,而是每个上边咬几口。</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想了一些捕鼠的办法,用我父亲造的夹子夹,但夹了一只后就不灵了。仿照课本上猎人捕狼的方法,在墙上用细绳吊一个小铁钩,放上吃的,第二天早晨,吃的没了,老鼠没吊住。一老师建议我用抽屉扣,还真扣住了,但是我不敢逮、不敢打,老鼠在抽屉下边不安生,竟把抽屉和砖都啃掉了,啃出一个洞来。学校后有一猪圈,里边养两头猪,猪主人特意嘱托不让下老鼠药。后来等到那两头猪一卖一杀,我赶紧跑到集市上买了两包鼠药,当天晚上一次性就毒杀9只老鼠,后来又陆续死了五六只,从此,屋里便安静多了。</p><p class="ql-block"> 割麦小学三年,我教了三届五年级,每一届毕业考试成绩都不错。我教会了他们说普通话、教会了他们拼唱歌谱、教会了他们画简笔画。在教他们的同时我自己也在进步,不仅课堂教学技能长进,还学会了听课评课,学会了写报告材料,学会了炒菜做饭。</p> <p class="ql-block"> 2001年,我被调到离县城不远的职业中学教初中,四年后,又被招进县教育科技局办公室从事文书工作,现在又到了县委组织部工作。工作之余,还积极参加其他社会活动,我是大宁县三晋文化研究会的会员之一,县作家协会会员,书法家协会会员。现在的状态就一个字:忙。我只感觉自己所知甚少,内涵很浅薄,工作很渺小。我常羡慕那些知识精英,他们谈吐不凡、学识渊博,思想深邃,技能超群,有的年纪轻轻就建功立业,为人类做出不朽贡献。我知道自己无法企及那些人的高度,但人总得有点追求。俗话说的好,我们虽然无法控制生命的长度,但可以增加生命的宽度。</p><p class="ql-block"> 回顾所来之径,虽无累累硕果,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走得问心无愧。我每到一个单位都踏实工作,每一段的经历都是人生的一次考验。我渐悟到,其实人生就是在不断地赶考。隰县师范毕业只是人生的一个起点,每进入一个单位不就是进入新的考场吗?每在一个单位的工作不就是在认真答卷吗?每离开一个单位不就是交卷毕业吗?</p> <p class="ql-block">  于是,我由衷地感谢师范读书那三年,虽然不是大学,但是她让一个农村孩子实现了从农民向“公家人”的身份转变,也奠定了其人生奋斗的基础。仅有这一点就够了。</p> <p class="ql-block">  今年早些时候,我去隰县办事,专门去观瞻了母校的旧址。曾经的隰县师范学校,现在成了四中集团校。我们原来的教学楼、实验楼、大礼堂、食堂等早已拆除,只能从剩下的大西天、老柏树、凉亭以及学生信箱的印痕找到一些残存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隰县师范是一座丰碑,她成就了一大批优秀人才,支撑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几十年的山区教育事业。她像一位伟人,在完成了历史赋予她的使命后急流勇退、悄然地离开。</p><p class="ql-block"> 母校已不复存在,但母校的历史还在,母校的历史功绩还在,母校的人还在,我们还在,至少我们的记忆还在、回忆还在。</p><p class="ql-block"> 为了隰师的历史、隰师的记忆,所有隰师人尚需继续赶考、继续奋笔答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