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中的老家

曲阿学童

<h3>  老家在丹阳老西门土桥头,我生于此,长于此,小学,中学,工作,直至成家。</h3><h3><br></h3> <p class="ql-block">  老西门城内有条东西向的小河,现代人称之为内城河,老人则叫它太平河,而我们则习惯叫它小河,土桥就横跨其上。</p> <h3>  土桥原先是一座青石拱型小桥,文革时期,拆了上部的拱圈,拉来城隍庙门前的三块长条花岗岩台阶,铺改成了平桥。</h3> 在桥的南头西首原有一个高约两丈余、方圆不过廿五、六丈东陡西缓的土丘,据说是由清洗出的太平河淤泥堆积而成,大家都称它为土山,于是这座小桥因山而得名,叫:土桥。 <h3>  土山,那是我们小时候冬天打雪仗的主战场,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已被现代愚公移走,盖起了几幢私家小洋楼。</h3> <p class="ql-block">  土桥北头西河沿的住家有三个大门,为林姓族人群居之所,他们世代经商,过着富足安定的生活,传说土桥就是林家为了出行方便而筹资兴建的。</p> <p class="ql-block">  由东向西第三个大门,内有四进三开间房屋,第一进是抗战胜利后把原来的门厅改建增砌的,其余皆为清朝所建;前三进是平房,第四进为木结构楼房,楼下中西两间就是我家。在大门外通过前三进中间的过道,就可以直接看到我家的客厅门了。</p> <p class="ql-block">  据族谱记载,我家世居丹阳滕村,尊十五世<span style="font-size:18px;">烈祖姜</span>思绍方迁居邑城后察院(今省丹中操场东南角)。清咸丰年间“长毛造反”,丹阳县城清军和太平军反复争夺,老宅被焚毁。事态平息后租用了西门救火会位于县前街(即西门城内大街)的公房经商办学。光绪末年我高祖又典租了金斗铺河边林姓祖产第四进部分楼房及附属脚屋居住,即现在的土桥三号楼房,<span style="font-size:18px;">几经增资续约。到</span>我这一辈已是二十一世。</p> <h3>  从天井东面的小弄口看我的家。</h3> <h3>我家的楼上住着三爷爷——姜绍曾一家。</h3> <p class="ql-block">  小弄向后走是一个叫“火烧园”的院子,这里原是一进走马楼,清末一场意外被烧毁了,东西两旁墙面上留下了几处碳化了的立柱痕迹,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有人来淘起旧砖头,还挖出了成吊的铜钱呢。穿过院子从中间的过道出去就到了老西门城内大街了,街对过有个二层小楼,那本是我二爷爷姜定杰(洪禧)家的住屋。</p> <p class="ql-block">  出弄口向东约二十米有一条向北的青石叉路,那就是府馆巷了,据说是以前县衙官府住宅和客栈,还有书院,这巷子不长,大概有六、七十米左右。它的西面政府曾建了两个宅院,安置了两位老红军在此修养。巷子中间有一段是用废磨盘铺成,两旁是高高的屋山墙,因而脚步稍微重一点就会有回声,我们这些小孩子每当走到那都会故意顿脚,乐此不疲。</p> <p class="ql-block">  再向前,巷东有口老井,那井栏圈上深深的槽痕记录着它悠久的历史。小时候丹阳还没自来水,天天都去拎水,人小力弱提不上,就相约着两个人去,往上提水时把绳子压在井圈上两个人一起硬拉,等桶到井沿口,一个人死攥着,一个人去提。 那井水清澈透明,味甘爽口,终年不枯。</p><p class="ql-block"> 而在它的旁边就是原丹阳第二高等小学的大门。</p> <h3>  原西门老街是用宽一尺许长约近丈的长条麻石铺就的,两边还有稍小一些的条形麻石或青石平筑的护街石,文革后多次改造,成了现在的柏油路面,但两旁的护路石还可看到。</h3> <p class="ql-block">  沿老街向东,经过夏家大门、西门幼児園(原城隍庙,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改造成了我们的母校——城镇西门小学)、福音堂门前再往前走,那个右手拐角处就是警钟楼了。警钟楼是西门救火会的旧址,原有四层,我们小时候还存有三层,现在仅剩两层了,有一外来户租住在里面。据说这个救火会从前在丹阳是最具有实力和名气的,它的水龙大,射程高;其成员大多是西门米行、箩行(脚行)的伙计,身强力壮,不畏艰险。在清朝和民国初它还兴办义学,致力国民教育。民国时期兴办新学为什么把丹阳第二高等小学设立在西门也就情有可原了。</p> <h3>  警钟楼南侧便是荆家,荆氏在民国时期也是个富足人家,并在文化艺术方面颇有造诣。荆位辰(1904-1994年)字微尘,号令霁,晚年用章“位辰长寿”,享年90岁。荆位辰少小即喜丹青之术,擅长花鸟,早年毕业于南京美专,得益于美术大师、艺术教育家吕凤子先生的熏陶,在传统绘画的基础上,吸收西方绘画特点,形成了自己独特风格,为国画艺术增添了风采。荆位辰精于画鸡。由于他对鸡的动态,表情,习性熟记于胸,画鸡是达到“不滞于手,不凝于心”的程度,仅寥寥数笔活灵活现的大公鸡便跃然纸上,被时人称为“荆鸡”,“鸡王”。美术界,新闻界评其鸡画“用笔秀洁,敷色雅丽,姿态生动,风韵超群,几令人见而起舞”。“荆鸡”在日本倍受藏家追捧,日本艺术收藏界撰文评说“荆鸡”“总是以神来之笔,百种神态,任由读画人去领悟,去遐想,去享受。”著名书画家,时任江苏国画院院长赵绪成先生,在《荆位辰画册》所作前言中写道:“荆老笔下的鸡英姿飒爽,形神兼备,或是表现自由自在,天真可爱的情趣;或是表现欲鸣为鸣的刹那间神态,使观者若临其境,如闻其声。”1985年在古城南京举办《荆鸡画展》,著名书法大师萧娴老人为画展挥毫题名,并于几位老艺术家和荆位辰当场同作一画。作为国际间文化艺术交流,荆位辰的作品被日本,美国,加拿大,意大利,澳大利亚等国收藏,其中大幅《雄鸡图》被美国科学院永久收藏。</h3><h3><br></h3><h3> </h3> <p class="ql-block">荆老第一次在南京举办个人画展还曾给我家邻里林金生送来了请柬。</p> <p class="ql-block">  警钟楼斜对过的东北方向临街原来有个高大的照壁,因为近邻省丹中西后门,文革初期成了两派红卫兵张贴大字报进行文斗的主战场,大联合后搞“红海洋”,这里画了一幅大大的巨轮行驶在海洋中的宣传画。而在照壁后面有两尊蹲坐式的石狮子,此地就是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前明清时期的丹阳县衙了。咸丰年间太平军在丹阳与清军展开拉锯战,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大片民房被毁,县衙自然也成为瓦砾灰烬,一片废墟。附近居民在此种上了农作物,每当春秋季节,石狮子在菜花和棉枝的摇曳间时隐时现。再后来,这里成了老西门光学仪器厂的厂区,石狮子也移放到了市政府小山会堂的门前。</p> <p class="ql-block">  沿着老街向南可见三思桥了。三思桥只是个俗名,确实的名字应该是“慎思桥”。旧时百姓大多要经谷口街过这座桥前去县衙打官司,起这个名字是为提醒来告状的人要三(慎)思而后行。</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民国时期,三思桥北桥脚下的东面开了爿“涌丹泉”瓮堂,解放后公私合营改名西门浴室,西门片城里城外的男人们,尤其是寒冬之时都来这里享受泡澡搓背的快乐,这在丹阳城里还算是有点名气的。</p> <p class="ql-block">  顺土桥西过三号大门高大香橼树庇荫下的院墙右拐有条通向西门大街的小巷叫四巷弄,弄的东侧是个民国初年的建筑,自北向南内有两进平房和一个二层走马楼及一些厢房,我们都叫它“林家小爷高屋”,是另一林姓私产,解放后被政府改造没收,大多成了西门璋绒厂的职工宿舍,林家大奶奶、二奶奶都被赶进了东侧低矮的厢房里,文革后落实政策部分作了退还。老人故去后,林家后人把这些房产都无偿地捐献给了政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现在人民政府把它定名为“林家大院”,属市文保单位。</span></p> <p class="ql-block">  出四巷弄到了西门大街,朝西看,就是那座丹阳城家喻户晓的牌坊了。西门人都叫它“牌楼”。其真名叫“正义坊”,是一明代遗存,据丹阳县志记载是明嘉庆年间丹阳百姓为纪念“乡贤”姜宝所立。</p> <p class="ql-block"> 姜宝,丹阳滕村姜氏“馀庆堂”第7世传人(1514—1593年),字廷善,号凤阿,丹阳滕村人。少从学于唐顺之,嘉靖三十二年(公元一五五三年)进士,授编修。以不附严嵩,出为四川提学佥事。再迁国子监祭酒,复积分法以造就人才。累官吏部尚书,致仕。为了表彰他建立义庄的功德,朝廷还给他在滕村建造了一座艺术品位很高的砖石坊楼。</p><p class="ql-block"> 姜宝一生著作颇丰,据《丹阳县志·书籍》记载,他的著作计有:《周易补疑》13卷,《四书解略》6卷,《春秋读传解略》12卷,《春秋事义全考》16卷。《稽古编大政记纲目》8卷,《资治上编大政记纲目》40卷,《资治下编大政记纲目》32卷,《凤阿文集》38卷,《诗集》10卷,等等。同时,《丹阳县志·艺文》上,还收集了他的如下几篇文章:《湖山聚乐卷序》、《请建立义庄疏》,和嘉靖三十五年(1556)《筑内城记》,隆庆三年《重修学宫记》,万历元年《重修普宁寺记》。</p> <p class="ql-block">  “正义坊”为三门式,主体由花岗岩构建,因为两旁工厂和居民的占用,现在只有中间门洞可通行了。正门上端的门楣条石不知是由于长年累月的风侵雨蚀还是历经战火的洗劫已断裂,中嵌麻石牌匾正反两面的”黼黻文明”四字也都已模糊不清了。</p> <p class="ql-block"> 在街的北侧有一个大门厅,这就是“聚宝源”茶馆了。在解放前,西门城内外大街商铺鳞次栉比,每遇一些纠结都会经中间人通过喝茶来商议说合,而西乡人也会来此请名望主持解决一些邻里纠纷。解放后,这里的老虎灶更是西门家家户户离不开的宝贝,红红火火,热气腾腾。</p> <p class="ql-block">  “聚宝源”茶馆为四开间,东面是一砖砌舞台,常有演出,多有一些民间艺人在此演出“摊簧”,土桥头一号的林正辉曾在此坐台评书,扬州评话大师王少堂也应邀来此献艺。然而,时光荏苒,辉煌的岁月已一去不复返,仅剩下了一丝记忆于六十岁上下老人的心中。</p> <h3>  “万益堂”街面西侧,五十年代末丹阳邮政曾经在这里开设了西门代办所,三爷爷在被打成“右派”后曾在此门前摆摊代人读写书信贴补家用,现在这里也成了外来户的租住居所。</h3> <h3>  现在西门老街片区老居民越来越少,房子还是那般样子,但大多物是人非,说话的口音南腔北调,老丹阳话也许在老屋的深处才能听到……</h3> <h3>  沿街的店面门板没了,饭庄、银行、医院没了,绸布店、颜料店、棉花店、竹器社木器社更是不见了踪影,唯有城门口毕家豆腐店门前的那棵梧桐树依旧春绿秋黄,见证着西门老街的兴衰。</h3> <p class="ql-block">  城门洞自文革中期拆除后就开了个大口子,两旁的城墙也毁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原城墙地基上盖起了私人住宅,那块正对着护城河上宝城桥而矗立于城墙跟的明万历年间修建大南门闸和西门桥纪事大石碑,也成了民居墙体的一部分,原水关桥南侧建起的“百家兴菜场”的菜摊一直延续至城门外的大桥上和城门内街上,吆喝声、讨价声,以及过路人的车铃声,交汇成一篇晨雨中的交响曲。</p> <h3>  晨雨中的老街、老院、老屋;记忆中的同伴、同学、同好;………愿一切安好。</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