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文·冰笛】

冰笛

不管我们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没有一样东西会停滞不前，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必须要承受这一切的变化。

回老家，原本是为了弥补常年远离父母的不孝，没有想到，自己竟一病十数日，非但没为父母做些什么，反倒要被他们所照料。即便回到深圳，电话仍不断，是怕我疏于打理自己，他们时刻在为我的身体担忧。我虽懊恼自己在家的拙劣表现，却也无可奈何，就像怎样都无法改变父亲的健康状况一样。

记得去年回去，父亲每天不到四点钟就起床，去早市换着样的买我喜欢吃的东西回来。而现在，仅仅是相隔一年，父亲就连独立行走都非常困难了。虽然姐姐在我决定回程前与我说了父亲的境况，第一眼见到父亲，我的眼睛还是不由的模糊了。姐姐电话里曾说，是父亲不让告诉我他患病住院的消息，怕我着急，不安心工作，怕我丢下一切急着跑回去。而在此之前，天真的我一直都相信父亲身体状况很好，并且十分坚信比往年都要好。

其实，自去年回来后的一段时日，父亲身体真的是一天天的好转起来，这都得益于在网络上结识的一位开药房朋友的真诚相助。朋友得知父亲病症后，特意请了最好的中医为父亲配药，并让自己的店员将药打磨做成胶囊，一次一次无偿的寄过老家去，对此我一直怀有深切的感激。父亲从刚开始用药的不适，到后来的精神大振，一次又一次的嘱咐我，要我好好谢谢人家，又要姐姐将家乡的土特产寄将过去，这都证实了父亲的病痛在减缓在减轻，这曾一度让我暗暗的惊喜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曾料，去年元旦父亲偶感风寒，他原想吃些药就可以顶过去，没有想到第二天就一发不可收，等叫来救护车，姐姐说，父亲眼里蓄满了泪水，环顾着的家里的一切，像是要把每一样东西都纳入眼睛里带走，那种依依不舍的样子看了尤其让人揪心。父亲一病数月，终于熬过了危险期，出得院来，也只能卧床，体质更孱弱了，三五天就得在家吊水。父亲对自己不能行动很是着急，尤其知道我将回去，他说，可不能让丫头看到我这副样子，便开始了自己的锻练计划。离我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父亲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可以拄着拐杖挪移着往前走动了，可以半个月都不用吊水了……

父亲能挪动着慢慢行走，在家里便呆不住了，天天都要到门外，坐在树阴下与人闲聊，更多的时候则是遥望着长长的街道。母亲说，父亲是在看我，想我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我是父亲最宠爱最疼惜的小女儿，父亲想我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可在他患病期间，他把所有的家人都叫到了自己的身边，惟独一再嘱托不要告诉我，就算自己真的走了也暂时不要与我说。父亲的心我懂，其实他最牵念的最放不下的就是我这个在他眼里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女儿，其实过去的阴影一直不曾在父亲的心中消失，其实他最想见到的也是我。

在家，天天给父亲用浴足剂泡脚，轻轻握着父亲肿胀的脚，丝丝的血管明晰可见，我忽然清晰地忆起，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就是凭借这双脚，背着我四处求医，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那一程一程的路，是父亲为我铺就的生命之源。

而今，我却只能看着父亲老去，只能看着他病痛的身子而无所适从，却是怎样都无法挽回他的健康。

轻轻地握着父亲的脚，手里暖暖的，心里酸酸的。学着服务生的样子揉捏按压，而后再用护肤精华好好地滋润护理一下。父亲嗔怪我，说那么金贵的东西怎么可以涂在脚上，就你能胡闹。我笑了，心里却是美美的，我知道父亲心里也美美的。常给父亲洗洗脸、擦擦身子，父亲刚开始拒绝，但拗不过我便接受了，口里还不停地与我说，你还真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我说，爸，是女儿无能，不知道还可以为您做些什么。父亲紧紧握住我的手，抖得厉害：傻丫头，说什么呢，还能亲身感受到俺丫头呀，爸就是死也瞑目喽！听到这儿，我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到了脸盆里。我说，爸，不许你说死，您可不能让俺担心，丫头明年回来还要看您呢，您答应过的话可不许反悔，你一定得等我回来……

怕一天天过得太快，便总想把每一件事情记住；怕有一天真的来不及，在家便想多做些什么。在母亲的指导下，我学会了做菜肴，这对于我这样的年龄算不得什么光荣的事儿，但我依然很骄傲。看着爸妈吃着我做的饭菜，听他们不住的夸赞，那高兴劲儿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记忆总是有路可寻，而时光却不会停留了，它带走了我年少的历程，带走了我无碍的岁月，带走了与父母相依偎的美好时光，给我留下的只是回忆，只有回忆。我真的希望时间可以伫足，让我每次回去都可以看见爸妈宽慰的笑，让我每次都有机会将父亲的脚暖暖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为了我的这份希望这份奢望，我甚至不敢期待将来。不敢。

【后记】：

今天是老爸的忌辰，想起了十年前老爸患病时写的这篇关于父亲的文字。记得那时自己的内心长久地充满着一种不可预知的悲伤，所以每到假期来临，第一时间就是往家赶，生怕哪一天看不到老爸婴儿般灿烂的笑容。而今老爸离开我们已有六年了，但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我丝毫没有预想的那些个哀痛，即便后来老爸可以准确读出报纸上的文字却已不再认得我这个给他拿着报纸的女儿了，心里依然充满了无限的暖意。我不清楚亲人离开的痛苦在我身上为什么一直没有特别深刻的表现出来，但我清楚且能够深切感受到的，是老爸的爱与护佑一直都在，从没有改变，从不曾离开。

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想由衷地和老爸说一句：

老爸，您真乖，我们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