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祭母亲仙逝25周年

志在暮年

<h3>  我的母亲生于1913年属鼠,路桥下洋叶人。20岁嫁到白枫桥,一直住在白枫桥小镇上,靠我父亲打丝线生活。</h3> <h3>  父母亲生下我们姐妹五个,我是幺妹,号称小镇上的五朵金花。父母亲很开明,我们姐妹到了入学年龄,都会让我们读书,象大姐、二姐这样的年代,很少有女孩子上学的,特别是二姐有腿疾,遇到刮风下雨、冰冻路滑,父亲会背她上学。母亲没有那么深邃的道理,"知识能改变命运",但她只知道自己文盲沒用。小镇上的人都叽笑我母亲,女儿读书有什么用,出嫁了是婆家人,可母亲总是不以为然。</h3><h3> 1954年父亲因风寒病倒,沒钱医治,几个月后,就在病危中,奄奄一息。深夜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弥漫着浓浓的黑烟,母亲独自一人站在床头,父亲微弱的声音交代着抚养五个女儿(大姐17岁我只有2岁),母亲不停地流泪、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害怕、恐惧、伤心交织在一起,家中无一男丁,要料理后事,面对生活,自己不坚强,有谁扶你呢!女子本弱,为母则刚!靠着母亲撑起了这片天。</h3><h3> 父亲走后,生活困难饥寒交迫,于是把我送给路桥街一户人家,买了一个小喇叭给我,他家后门傍着一条河,我站在后门门坎上拨弄着,可能是对玩具的爱不释手,留下这一丝记忆。但沒过多久,又接了回来。</h3> <h3>  母亲虽则很平凡,却是我们心中的万能女神,仿佛她有超大的魔力,能化解生活中所有的磨难与忧愁,天大的困难她都能从容应对。面对这个破碎的家,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来不及抚平伤痛,来不及奢求什么,她要拉扯着走进渺茫的明天。</h3><h3> 在政府的关怀和母亲的努力下,争取到在自己家里设立邮政代办所。每天负责三个乡公所的书信、报纸往来。大姐参加了工作,二姐、三姐每天送信、送报纸,方圆几十里路,起早贪黑把报纸送到每个村。当时三姐只有10岁,她后来回忆说,每天最怕的是村里的狗,吓得直哆嗦。</h3><h3><br></h3> <h3>  我的母亲是出了名的干净,每天天蒙蒙亮就起来,前门半条街、以及后门与乡公所同院的大院子,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365天天天如此。在我心中母亲就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没日没夜地操劳着。我在睡梦中她在煤油灯下做着针线活,我还在曚昽中她已经在楼下洗洗刷刷。家里楼下的石板地三天两头要冲洗一次,每天叫我们捧盆水、拿块抹布,到楼上抹一遍,家具简陋但锃光泽亮。</h3><h3> 她常说"敬重衣衫敬重人",条件差衣服补丁不要紧,但一定要干净整洁,稍新的衣服,只有在过年或喝喜酒时穿,她说这些场合要穿得光鲜体面。记得我初中住校的第一天,有同学问我你是不是老师的女儿?大概我穿得比较体面。我们的衣服里面是粗布衫,袖口总要缝上棉毛衫的袖口。织的纱衫,袖口领子要用毛线织上,所谓的毛线衫,是用七八种颜色的毛线头,沒有规则胡乱地拼凑而成,但领子袖口一定是颜色好看些、毛线粗细均匀些。直至三姐的女儿回忆,外婆给她织的毛衣曾是她童年体育课的"噩梦"。</h3><h3><br></h3> <h3>  母亲常挂嘴边上的一句话,总说"自己吃了酿坑,给别人吃了闻扬"。(意思是自己吃到肚子里反正化成粪便,给别人吃了,别人会永远记得你的好,会传颂出去。)"对别人好就是对自己好"。有一次记忆犹新,当兵的二姐夫带着一位战友来我家,我和四姐从磨粉、洗菜、摘绿豆芽,整整忙了一上午,做食饼筒招待,我们小孩是不准上桌的。我和四姐眼巴巴地看着快吃好,还剩一筒该轮到我们吃了,恰好有个粮管所的人路过,这最后一筒就成了他的美食。我们饥肠辘辘,到最后却是一场空欢喜。对别人母亲从不吝啬,对自己孩子却很苛刻,记得我家有个大柜子,象汽车的引擎盖一样,从上面掀开,用根木头撑着,柜子盖很重很难偷吃。姐们带来好吃珍贵的东西都藏在里面,桂圆、荔枝、月饼、糖果,有客人及女婿来时,鸡蛋调桂圆是最最上等的东西,我们平时很难吃到,只有坐月子时有此享受。</h3><h3> 母亲的一句口头禅"上半夜想自己,下半夜想别人"。记得一年大雪纷飞,我们都抖抖嗦嗦裹着单薄的衣服缩在灶台旁,她站在门口目光四处搜寻着人,那天刚好是集市,好不容易找到西山村的一个熟人,赶紧招手叫他帮忙带一条半旧的被絮,给一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这个人连声说,荷芳娘(大姐荷芳),你怎么这么好、你怎么这么好!母亲情愿自己省吃俭用,也要周济别人帮助别人。</h3><h3> 后来二姐三姐也相继参加工作,三个姐姐从不中断给家里寄钱,孝敬母亲关爱尚在读书的两个妹妹,特别是大姐二姐已经出嫁,仍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别人送给她两个水蜜桃,都要托人带来给母亲。二姐夫是部队汽车连的,到山里拉练,山里的柴便宜,也记着给家里买来,并且亲自劈好码好。记得困难时期,大家都吃糠咽菜,很多人被饿死。因三姐在粮油加工厂工作,能分到一袋袋米皮糠,留下一点,都分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但是我母亲一旦被人轻视,不受人尊重,表现得强硬不妥协也是令人止步的。记得我姑妈大儿子结婚,刚好是八月十六中秋节,我和四姐去喝喜酒,他们每人一个月饼,我们两个人一个月饼,年少不懂事,把这件事讲给我母亲听,母亲非常生气,认为是轻视我家、看不起我家、是对我家的不尊重。事隔两年,姑妈二儿子结婚,我母亲一口谢绝,姑妈知道事出有因,结婚当天姑妈又派两个儿子来解释道歉,又到学校来接我们,总算冰释前嫌。我母亲就是这样自强、自尊、自爱的一个人,她常说人要有骨气,要志气昂昂,即使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h3><h3> 母亲有着小人物、大智慧的定力。我家土改时分了一间楼房,在乡政府的门口,与乡政府同个院子。大跃进时被政府征用,我家隔三差五地搬家,从上街搬到中街,从中街搬到下街,每次打扫干净,墙上糊上报纸,沒住多长时间,又通知我们搬家,更无法忍受的是,刚收拾好,又通知不搬了。母亲到乡公所找到刚上任的红鼻头书记,问他是不是土改分的房子现在不算数了,书记没想到一个三寸金莲的老太婆能问出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问有没有契证?即刻拿了契证,书记一言不发,这关乎到国家的政策,关乎到共产党的初心。二话没说,立即腾房。自此结束了三年之久的搬家之苦。</h3> <h3>  我有个闺蜜发小,也是母亲没有仪式视同己出的干女儿,我们两家一个街头,一个巷尾。她二三岁时,母亲洗衣服被洪水冲走,十五六岁时,父亲又意外死亡。我与她形影不离,那时我成为公社广播员,她与我一起住在广播室,一张一米的木板床挤着我们两个青春少女。1977年恢复高考,她考上了浙幼师(现在的浙师大)。干女儿要到省城上学,母亲的欣喜、愉悦不亚于亲生女儿考上,天天跟我唠叨,这条被单给她、这条被子给她、这个忱头给她••••••,颠着小脚楼上楼下地为她准备着,我说等她哥嫂准备好,她缺什么我们给她什么,她执意要先准备。后来妹子上学后,我时不时地给她寄钱,母亲常惦记着要给她寄钱了。记得有一次她从怀中摸出从嘴里抠出来的拾元钱要我寄给她。寒暑假她回来,老早准备着吃的用的倾囊相付。后来干女儿毕业分配杭州工作,待我母亲也视同亲生母亲。</h3> <h3>  一九八二年三月二十九日,一份来自千里之外的加急电报___我的丈夫突然意外死亡。一如陨石般破空砸下,把日益幸福、美满的生活砸得支离破碎。这时母亲刚手臂良性肿瘤开完刀,还住在杭州四姐家,那天我到杭州下午五点多了。天灰蒙蒙的,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履地走到四姐家,母亲一脸疑惑倚门而立,我满脸泪痕,泪水在眼眶打转,强忍着不让母亲看到,她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只是静静地、沉默地、无语地坐着,看得出她也在强烈地压抑着内心的担忧、恐慌、不祥••••••</h3><h3> </h3> <h3>  几十年来,母亲含辛茹苦地领着女儿艰难地跋山涉水,摆脱了贫穷的日子。特别是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孩子好,生儿生女都一样",把母亲作为典型,小会大会,宣传母亲养了五个女儿有出色,女婿个个优秀____有银行(全国金融系统劳模)、有部队营长、有外贸局付局长、有国防部(后来到马兰基地)、有军医大毕业的军医。母亲曾引以骄傲、引以自豪、引以欣慰,沒想到眼前又将掉入万复不劫的深渊,忧患余生。三十一岁的女儿开始她青春寡居的艰难岁月。</h3> <h3><font color="#010101">  一九九三年二月母亲与世长辞,终年八十一岁。母亲是传奇又平凡的一生,是一首永远写不完的诗,是一支永远颂不完的歌,母亲传承下来的家庭、家教、家风,代代相传。</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