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风雪中的除夕

彼得潘

久居城市，对过年的感觉已经渐渐淡漠，但在小时候过年可是家里的头等大事，尤其是除夕这天，我们一家人总要赶场子吃团圆饭，行程安排得十分紧张。

年代久远，许多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唯有十岁那年度过的除夕倒还一直记得。

和往年一样，我和弟弟很早就被唤醒，母亲给我们换上一身新衣，父亲则忙着收拾带回去的礼物。天空飘着小雪，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匆匆赶往车站。

我们首先去看望奶奶，爷爷过世很早，奶奶与伯父住在一个小镇上，乘车约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

长久未见，到达后大家先忙着叙话，中午时分姑姑一家也赶回来团聚，这下顿时热闹起来，光堂哥表姐就有好几个，父亲赶紧掏出带来的礼物挨个散发，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已足够让孩子们欢呼雀跃。

吃团圆饭的时候阵势更是惊人，大人围桌而坐，孩子们则挤在几条长凳上面，不时地由父母往碗里夹些肉吃。大人们一面相互敬酒，一面还要忙着照顾孩子，倒也其乐融融。

午饭过后我们急着告辞，准备赶往外婆家，伯父掏出两个红包来，说是给我和弟弟的压岁钱。

伯父的家境并不宽裕，父亲推辞不受，一个坚持要给，一个坚决不要，结果两兄弟就象练太极推手一般，你来我往拉扯了好几个回合，最终伯父还是把钱塞进了我的口袋。

等到从伯父家出来，发现雪已经越下越大，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天空灰蒙蒙的，我们在路边等了半天，才搭上一辆破旧的乡村小巴。

路况很差，汽车在蜿蜒的乡村小路上缓慢前行，车上坐了不少赶回家过年的乘客，脸上都带着几分焦急的表情。沿途不断有人下车，最后车上只剩下我们一家人，寒风不断从破损的车窗中灌进来，冻得我们缩成一团，只能挤在一起取暖。

外婆家住在山上，下车以后还有好几里的路程，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我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走着。

山里的景致此刻与平日大不相同，天寒地冻，树梢上挂满冰垂，绵延的群山披上了银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如此美景，若是诗人画家见了多半会欢喜赞叹，但赶路的人可没有这份欣赏的闲情。

隔上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停下来除去身上的雪花，然后继续前进。

山里的风势也要比平地上猛烈几分，呼啸着从树梢上掠过，天空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雪花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

长路漫漫，似乎也没个尽头，两腿渐渐变得沉重起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每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力气。气温下降的厉害，道路开始结冰，变得更加难行。

弟弟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又气又急，当场就哭了出来，母亲掏出一块巧克力放进他的嘴里，他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结果没走多远，我也跟着跌了一跤，父亲急忙拉我起来，帮我拍打衣服，母亲此刻还不忘幽默一把，笑着说：“想吃糖直接说就行了，不用照样来上一下。”这下可把我们给逗乐了，雪地里回荡着一家人欢快的笑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和弟弟已经记不清摔了几跤，新衣服上也沾满了泥泞，又冷又饿，显得狼狈不堪。

翻过一座山头，我们忽然看见了外公外婆的身影，在寒风中两位老人颤巍巍地靠在一起，站在路口焦急地向这边张望。

我和弟弟欢呼一声，跑过去扑进外婆的怀里，外公则忙着责备母亲：“这样的大雪就别回来了，摔坏了孩子可怎么办？”眼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剩下的路程变得十分愉快，外公抱起弟弟，外婆拉着我的小手，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村庄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映着漫天飞舞的瑞雪，显得喜气洋洋，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预示着一个美好的团圆之夜即将来临。

时间的长河就这样缓缓流过，如今，我和弟弟早已长大成人，但那个一家人在风雪中赶路的除夕，却成为我终生难忘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