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与婆婆一起，过春节的滋味儿

泸江晚秋

文字：泸江晚秋

图片： 皆为老照片

体裁：记叙散文

音乐：陈琳《回家》

（一）

终于，过年的事，忙得告一段落。午时的阳光，透过宽敞洁净的落地窗，将客厅映得一派光亮。坐在整洁的沙发上，不由细细品味着几天来，我创造的“生态环境”：

米色镂空花饰的窗帘静静垂立着；茶几上翠意的水仙花，羞涩的打着朵儿；绿萝、招财树上的片片叶子，用啤酒擦过后，闪着碧绿的亮光；而餐桌上，年节特意换上的雪白贴花桌旗，与开着水红色仙客来花的盆景，相互映衬；一种清新的洗衣液味儿，弥漫了整个房间。

好惬意！年二十七了，后天，将与小儿共回我那命运之地一一云南古镇建水老家过春节。老家？突然，敬爱的婆婆那亲切的笑容浮在眼前，似乎又听到老人家生前常说的那句话：“一过年，都回来了！”思想起近三十年，曾与婆母大人一起，过春节的滋味儿，不知何时，热泪早已腮挂两边。

桩桩往事，注入心头。做个片子？算了，一切留于记忆吧。然而，句句要抒发的话语，在大脑不停涌现。犹豫再三，于是点指。一则为与家人们共同缅怀亲情；二则，为与朋友们分享当地年俗。

说明：下图为公公婆婆与五个子女合影。

（二）

我与夫君，是八三年成婚的。八四年，到建水几年的我，才第一次真正过上了当地的春节，并一直持续至2010年冬婆母仙逝。其间滋味儿，难以忘怀。

每进腊月，建水家家户户便忙着腌酸菜，品种很多，主要有：雪里蕻青腌菜，大头疙瘩菜，小丁葫芦，萝卜条。

这，可是婆婆的拿手技艺。因为婆婆的婆婆，据说一位端庄能干的小脚女人，在俺爷爷早年英逝、家产逐渐坐吃山空后，便以腌酸菜为生。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婆婆，异常聪慧，很快便掌握了其制作精髓。

买，晒，洗，我们倒会帮忙；然切，拌，装等关键步骤，婆母一定亲为。只见瘦弱的身躯，花白的头发，随着爆满青筋的手之动作，一起一伏。时而老人会抬头，慈祥的看着我道：“这酸菜的味儿，跟人手的汗味有关系。”这倒真，后来我学弄，还真不如。

婆婆腌的酸菜，特别爽口，尤其那小丁葫芦，至成时捞出，水滔滔、酱乎乎、脆生生、甜咸辣适宜，饭都要多吃几口。老人去世后，我儿闹了几次想尝，无奈我，他爹，姑妈，弄了几番，儿说：“比奶奶做的，差远了。”

说明：下图为老人的八位孙辈年幼之时，我儿最小。

之后，便是腌腊肉，搋香肠，扫房，大洗……这地儿不大讲究小年，灶王，白面发之类。至年二十九，家中的男士，便会在大门，堂屋等处贴上春联，福字。女人们便会去买糖果等物品。

最喜欢当地一种山间野生植物，名“七里香”，绿叶白花，不是很美，但清香之极。这时，俺婆婆，颤抖着小脚，在堂屋的高方桌上，亲自摆设。老人家拿出一对古代仕女图案的大花瓶，插上两大束七里香。之间摆上香橼一一皮似黄柑的水果，多比巴掌大。再摆上苹果，糖等物。最后，放上一盏擦得晶莹的灯台，灯芯点亮，火苗窜动。满屋香喷喷，美哒哒，亮莹莹，人心便会生出无尽的喜悦。

而让孩子们激动的，是二十多平米的堂屋，铺上满地的松茅（松树的叶）。三哥总是最爱一挑挑的买来，绿绿的铺上，饭菜直接围成圆形摆上，称“松茅席”。孩子们在上面打滚儿，大人们斜坐着聊天。

（三）

令大人们疲惫，让孩子们雀跃的大年三十，终于到了。一大早，我便会去帮婆婆忙年。八十年代企业人员三十不放假，只有我和姐夫能帮一下老人。

干货，荤菜，哥哥嫂嫂姐姐们早已买好，我的任务，是采购些当日新鲜疏菜；姐夫一样一样在天井（院子）清洗。婆婆说：“买些水芹来，一年勤勤快快尼。”“好的！”我应道，于是出去。“买些蒜苗，新年里会算帐！”“好！”不过心里分析着，这风俗，映射了何种文化现象呢。

菜市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遵婆母大人之命，水芹，蒜苔，大叶菜，萝卜，新蚕豆豌豆……我费九牛二虎之力，一趟趟买好。坐着喘会子气，和姐夫一块儿拣，洗。古稀之年的婆婆，则掌灶：煮鸡，煮鸭，煮肉，煎鱼……简单午饭毕，则煮青菜萝卜，好大一缸呢，做好放几天，有酸味，称之为“馊菜”，然后再吃。别说，我和来自重庆的二嫂，疯爱吃这口！

下午五点钟过，全家一十九口穿得新灿灿的，全部聚齐（自然现有三十多人了）。二嫂学过厨艺一般由她掌勺，婆婆则在旁不放心的看着，吾等递这传那。至晚间七时，两桌香喷喷的菜肴，终于，摆至在了松茅席上了。

男士靠里，妇幼在外，坐好。此时，婆母便会在供桌上，摆上几副碗筷，我们赶快盛上食物。之后，老人家又拿出一堆事先折好的烧纸，当地称“银子”，似银元形状，金、银两种颜色。在祖宗牌位下，取一瓦盆，一点点燃烧。口中念念有词，祝福平安之类。最有趣的，常会听老人道：“今日过节，老祖们打扮打扮，上街开心。散金碎银，路上用用。”

然后，所有人，由大至小，一个个起身，给祖宗磕头。我大城市来的，一开始不习惯，心里窃笑。自然，慢慢，也就入乡随俗了。这事完毕，两位男士便去门外放鞭炮。之后，终于，开席！

餐罢，全部人围着婆婆，席松枝地而坐，边看电视，边拉家常。也会玩麻将、扑克，尤一种唤“支围”的当地游戏。九时左右，孩子们最喜欢的时刻来到一一发压岁钱啦！于是，由长孙开始，依次站立，大人们发红包。我们几个媳妇，也会从老人那接过她的精心准备。

最记得一次，姐姐（儿子姑妈）问男孩子们，“你们长大讨什么样的媳妇？不回答，不发红包。”时小学五年的长孙辉说：“我要良心好的。”时小学四年的外孙华红着脸道：“要又好看又不太好看的。”二孙东一向直率：“我要漂亮的。”当时我儿还小，怕听不大懂呢。😁😁

说明：下图为婆婆手足七人合影。

（四）

在天津时，我家因是南方人，过年人不多，但我味蕾钟情于北方。到边疆和这大家庭过春节，很是新鲜，也很温暖。不过，也有让我苦恼的事：几乎顿顿米饭。

三十晚上，电视里白白的水饺，在汤锅里热烈的舞蹈，思起家人，此时一定正在忙着包。可这儿，到第二天，三天……皆没动静。想家呀，想家，想得都不敢看电视。于是，八五年初一的早上，郁闷之极的我，不管不顾跑回了自己的小家。

幸有食材，于是包了些饺子，狼吞虎咽，“好吃不过饺子”，北方人不食此物，等于没有过年。觉开怀了些，然婆家的人，又若何呢。哎，心也不好过。

大概下午两点多钟，门响，丈夫来了。边看我，边掏出一食盒，“老娘说，人家天津外方人，吃不惯我家建水尼。这两个鸡腿，老娘说留给你。”感动而泪湿，觉自己不懂事，从那，我忍着，只为让婆母大人高兴。

说明：下图为九十年代，云师大教授采访老人，而出的书中图示。其实，这鞋做成，至今已有九十年矣。图为外公亲绘。

后来，后来孩子们长大了，他们爱吃面食。于是，我逐渐会在初二，初三的，弄一些。做过炸酱面，也烙过饼。饼软软的，夹上炒鸡蛋，配上奶奶腌的小丁葫芦，大家争抢。一次待我忙完，只剩半张饼，半碗粥，但心里高兴。

犹记那回，工作了的孩子们，嚷着让我包饺子，二嫂大力支持。于是，初一晚上，做好准备。初二早八点，我便去了老家。白菜，韮菜，茴香，三种馅，也有会包一点的，我们几人弄到中午，五百多饺子，成功！婆婆尝罢，眉头紧皱：“哟，这是哪样饮食，勉强吃了两个！”我们大笑，赶快递过专为她准备的饭菜。

又后来，孩子们逐渐成家了，有了他们的孩子，每每，便要摆三桌啦。一忙几天，有些疲倦，俺就出主意：“一家管一天，尝尝各家的味儿！”大家支持，从那，该忙的忙；不忙的，心安理得睡大觉。😁😁

我负责初二这天。早上，我做些面食；下午无一例外的：炊锅！因为也冷的，炒上十几个菜，端上时，大部分凉了。很受欢迎，婆婆最爱。因为我于食材，不计价格，择优选购。我的朋友们从北方来，也非常喜欢，回去还学做呢。

荤素搭配，广西芋头、香窝笋、黄花菜、干笋丝，豆腐，五花肉等，层层码好，用土鸡汤闷煮。吃空一些，再放入粉丝、粑粑、白菜、豌豆尖等。哟，想吃呢，这是俺婆婆亲自传授的。

说明，下图为婆婆与我一家三口合影。

（五）

2010年12月20日凌晨，九五之尊的婆母大人，走完了她平凡而伟大的一生。清早发现，举家大恸。我含泪提笔，一气呵成为其作悼词，依稀记得下列几句：

我们挚爱的亲人讳名XXX，1916年3月29日（农历二月二十七日）生于建水周姓书香望族，其母沈氏出于临安名门沈家大院，是故自小受到严格，良好的教育。十四岁嫁潘氏门中：

开枝散叶，育秀干成栋；

　　 贤良方正，树一门清风；

　　 闺秀根基，虽贫寒犹存；

　 　屡遭变故，仍坚韧勤勉；

　　 敬老怜幼，令阖家感佩；

　　 宽厚平和，为邻里称颂；

　 　芳韵千古，立晚辈楷模；

　　 宁静溘逝，思泪涌泸江。

敬爱的婆婆，与您一起过春节的日子，甜蜜温馨，美美的滋味，永远珍藏在儿媳的心里。现在全家都好尼，您老人家别惦着。今年春节，我们准备在建水团聚，您一定非常高兴吧。我知道，您就盼着全家和和美美，清洁平安！

三十那天，我给您烧纸钱带去哈。节日了，您不要总那么节俭，也打扮打扮，上街时散金碎银，别忘带哈！

恭祝您老人家，天国安康！🙏🍎

说明：下图为老人生前，最后一张图片，与第四代外孙女合影。

说明：下图为建水标志性建筑，比天安门还早建28年的建水东门夜景。

同时，晚秋也籍此篇，虔诚合掌，衷心祝福我所有亲爱的家人，朋友：

狗年兴旺，快乐康健，

顺心顺意，万事大安！

谢谢观看！

吉林拙翁先生美评，因故，不能附泸江评论栏。无奈发本人私信，谢谢！晚秋复制如下：

佳节思亲，乃人之常情，每令人萦扰于怀，难以开释。若亲人已故，更泉思汨汨，洒泪而追缅，常赋以文，以寄所思。

今泸江撰文，忆旧日之忙年及阖家夜宴，一派大家庭之喜庆欢愉，谐趣而有序，其场景跃然于目，令人艳羡且浮想联翩。

文中主旨意在追思婆目之言传身教，以及缕缕亲情。发于肺腑，出于挚诚。婆媳相眷如此，昭然于屏端。读之，不禁为婆媳两赞！

和谐之家庭，母亲的大爱与与言行至为重要。旧时，民间教育家王老先生曾言：“要想有好的国家，必得有好的国民，要想有好的国民，必得有好的教育，要想有好的教育，必得有好的母亲，要想有好的母亲，得从女孩儿抓起”可见母亲在家里与社会中之重要。

今泸江所叙，是为佐证，故而呈显婆媳情笃，永驻于怀。孰之功？其婆矣，其家道矣！

知理而睿智，乃老人懿范，非仅读书所致。其家承，其德操，其律己等均为其要，泸泸江此文，略有彰显。

新岁已至，谨为天下为父母者祈福！

　　泸江晚秋 2018.2.12. 稿于昆明

说明：本篇2018.2.13.投稿于生活栏，当晚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