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最难忘最深情的那一眼

好山好茶

<h3>  1979年3月11日,距离我国政府宣布撤军已有一个星期了。军委布署对越南重庆县(与我国重庆市读音相同)的越军进行歼灭性打击。此地是越北的一个矿业重镇,敌人防守严密。广州军区前指命令我部与友军配合作战,南北夹击,拿下重庆,打通班师回国的通道,确保大部队撤军安全。</h3> <h3><b>图为162师摩托化开进途中,兵发重庆。 </b></h3><h3><b><br /></b></h3><h3> 兵贵神速。接到命令,162师立即从已经准备撤军回国的广渊复合一带调头重返战场,深入敌境,兵发重庆,剑指敌营。</h3> <h3><b>图为1979年作战期间我军使用的道路交通专用地图</b></h3><h3><br /></h3><h3>  果然,越南的重庆是一个地形复杂,山峦叠嶂,道路蜿蜒,曲折迂回,易守难攻的战场。</h3><h3> 夜战,历来是我军的强项。只有在夜间,我们和敌人是处在同等自然条件下的作战,我军易于隐蔽,躲藏在山洞密林的敌火力点易被发现。</h3><h3> &nbsp;</h3><h3> 当夜,162师484团作为主攻团以夜战接敌,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与敌争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双方激战的子弹交织在一起,闪着耀眼的火光,拖曳着一道道闪亮的弹道弧线,划破夜空黑暗,密如飞蝗;炮弹、手榴弹爆炸瞬间发出的光亮不时地映照出起伏连绵的山体,像一个个黑色的怪兽丑恶地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生命;战斗极为艰苦。</h3><h3><br /></h3><h3> 天亮时分,484团在经历了排除越军拦阻我军前进放倒在道路上的大树,抢修了被毁道路,对沿途两侧的小高地一个一个地争夺等激烈战斗,艰难地突破,前进至班萨斗一带时,遭遇到越军600余人的死命抵抗。</h3><h3> 越军充分利用山体溶洞和弯曲迂回的道路等地形地貌特点,修筑构成了除正面主阵地的火力封锁线外,还有侧射火力和倒射火力点;待我部队攻到阵地前沿时才会发现受到三面火力夹击,伤亡极大,战事惨烈!</h3> <h3><b>图为夜间作战时的景象</b></h3><h3> </h3><h3> 由于战场地域狭窄,不适于大兵团展开作战,加之敌情、地形复杂,而且当时使用的地图竟是1943年法国版的老旧地图,测量不精,比例尺不准,地表参照物发生剧变,坐标方位误差大,虽然也安排部队实施了迂回包围,但均未奏效。此时我师炮团已在几天前先期撤回境内,步兵分队在作战中未能获得最有效的炮火支援,狡猾的敌人顿时气焰猖獗。越军依仗着地形有利,预有准备,在标定射击区域内疯狂开火射击,枪声猛烈,炮声隆隆,硝烟四起,弹片横飞,我军将士许多人不幸中弹,伤亡一片。</h3><h3> 尽管如此,484团的将士们仍以光荣传统中"三分钟杀开民权门"的"钢刀精神"奋勇拼搏,不怕牺牲,进攻不断,誓要斩关夺隘,夺取最后一战的胜利。 &nbsp;</h3><h3> 战斗处于胶着状态!<br /></h3><h3> </h3> <h3> <b> 图为162师副师长、老战斗英雄王占山在向484团7连以党员班长骨干组成的突击队(又称敢死队)勇士们做战斗动员</b></h3><h3><br /></h3><h3> 3月12日上午9时半左右,我连奉命抢占了班嘎右翼一处敌军营,遭到越军炮击。许多战友在炮火中负伤,我也在此挂彩。伤员被战友们及时撤离火线后,团卫生队人员紧急包扎处置,办理登记,后送师医院进行急救。</h3><h3> 很快,一支插有红十字旗的救护车队拉着伤员们迅速脱离一线战场向我师后卫部队所在地疾驶。</h3> <p class="ql-block"><b>图为1979年3月12日484团卫生队医护人员在攻打班萨斗作战中为伤员们包扎处置并准备后送救治</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车上,我和伤员们被横七竖八地"摆放"在车厢内,我看了一眼,一辆车也就只能摆放6、7个人,除了9连一个77年的老兵我们面熟,其他好几个被绷带包裹很严实,都认不出来了。重伤战友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气氛有些压抑。车行大约不到十分钟,突然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响起,整支救护车队戛然急停在越南简易的沙石公路一个转弯处。扬尘过后,我透过车帮缝隙看见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上有两辆我军的卡车已被击中燃起熊熊大火,冒着浓浓的黑烟,发出噼啪的声响。原来,越军利用崎岖的山路和茂密的植被隐藏在道路左侧对面山上设置了一个火力点,形成一道封锁线,袭击我军过往车队,妄图切断我军前后联系。</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 只见带队的救护队长跳下头车,一手挥枪,一手麻利地摘下车上那醒目的红十字旗,同时对着后面车队大喊----越军伏击,专打伤员车,各车摘下红十字旗,能行动的轻伤员迅速下车隐蔽!</p><p class="ql-block"> 话音刚落,就听见哒哒哒……,一阵急促的机枪声,子弹像刮风一样向车队扫来,打在附近山坡上尘土暴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护送救护车队的步兵班,动作迅速,下车占领车队前方的路边有利地形准备战斗。但由于在树木茂密的群山之中,枪声响后回声一片,很难准确判断敌火力点的具体位置,一时无法一击中的!</p><p class="ql-block"> 现场出现了僵持。此时救护车上负伤的484团一营副营长挺身而出,忍着伤痛下车,勇敢组织指挥。他抽出手枪,来到我的车旁一块巨石后,观察了一下敌情地形,接着一面招呼轻伤员下车,一面对救护队长说:快用电台呼叫师部,速派部队来掩护车队,重伤员耽误不得!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受伤的左膝关节已经肿的像一个皮球,动弹不得,无法下车,只能斜倚在车厢后挡板坐着,肩部以上基本都是暴露的。我双手死死地卡住左膝上部,咬紧牙关,强忍着不作声。看见副营长招呼我也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我动不了,不下去了!同时给他敬个礼,以示感谢!这时候,我算彻底理解了过去那些革命老前辈为什么总说的"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不叫" ,原来,挂彩后确实是疼的钻心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位与我面熟的9连老兵见我下不了车,就挥手招呼我:"排长,你别坐在后厢板那了,太暴露太危险了,到我这躲一躲吧。我这厢板厚,还有军毯。" &nbsp;</p><p class="ql-block"> 我看了一下他的位置,身后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车厢木板,没有任何其他更多的东西遮挡和掩护,我心里就明白了~这位可亲可敬的战友是想用他自己的身体为我挡子弹啊!</p><p class="ql-block"> 这是多么伟大的胸怀---把生的希望让给战友,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 !</p><p class="ql-block"> 我被这深厚的战友之情和无私无畏的举动深深地感动,半天没说出话来。心想:别说我动不了,就是能动我也不能让他为我遮挡啊!</p><p class="ql-block"> 但是在那种场合也不是能说什么感激话的时候,我只好忍着疼痛说:谢谢了哥们!不用了,我现在一点也动不了,就坐在这了。要死就特么XXXX。(部队里流行的四川俚语糙话)</p><p class="ql-block"> &nbsp;</p><p class="ql-block"> 这时486团一个加强连气喘吁吁赶到救护车队旁。带队指挥员在听完情况后迅速布置部队散开,占领有利地形做好战斗准备。受伤的一营副营长和救护队长在与连队指挥员短暂交谈后指挥轻伤员回到车上。汽车又全部发动起来,油门轰轰作响。我明白,车队一定是要采用火力掩护,拉大距离,开足马力快速冲过封锁线的战术闯过这道生死线!</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 突然,掩护分队的步机枪和82无座力炮向着对面那座山坡齐声开火,枪炮声在山谷中回荡震耳。救护队长带领的第一辆卡车发动机吼叫着冲了出去。紧接着,一辆又一辆车拉开大约百米的距离在火力的掩护下发起冲击。很快,我这辆车也冲出弯道,在这段约6、700米的生死线上狂奔。当我这辆车快要接近燃烧的军车时,越军的火力点竟然还在疯狂的射击。我就坐在车的后挡板那里,随着车的颠簸我也不停晃动着,清楚看着那些向我们打过来的子弹打在汽车刚刚驶过的路面和旁边山坡的岩石上,爆出一簇簇火花,啪啪地炸响,就如同鞭炮在身边爆炸一样;猛然间,听到一阵风一般的呼啸,"呼~咣当"一声巨响,我眼睁睁地看见一枚火箭弹就在我的车后十来米路边的山坡上爆炸了,硝烟和尘土形成一个很大的烟团,挡住了我的视线……。 </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 Cao,好特么悬啊!差一点我就永垂了!我心里暗暗地骂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呀呀个呸,这小越鬼子火箭筒的技术也忒特么臭了,连这点提前量都取不准,还特么打什么仗?!</p><p class="ql-block">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我竟然出奇的冷静,头脑中居然还在测算着这颗火箭弹的弹着点与车身的距离,仿佛不是我本人置身其中,而是在欣赏战争影片中的镜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是啊,仗打到这份上,参战初期那些紧张恐惧早已抛到脑后去了。</p> <h3><b>我军运送伤员的车队奋勇冲过越军火力封锁</b></h3><h3> </h3><h3> 感谢那些英勇的汽车兵,他们经验丰富,意志坚强,速度不减,勇猛向前。很窄的山路上居然一带方向,紧贴着噼啪带响、熊熊燃烧的两辆军车冲了过去,闯过了死亡地带!</h3><h3> </h3><h3> 刚刚减速转弯,我耳畔就响起咚咚咚……一种十分沉闷但很有节奏的枪声。这应该是大口径机炮的射击声音啊!正在纳闷,车子转过山弯,抬眼一看,原来是师后卫接应的部队赶到封锁线的这一端用两辆车载14.5mm双管高机在向着躲藏在对面那座山上的敌人作压制性射击,火力强大,使整个救护车队获得了最大限度的掩护,车队全部安全进入到了后卫队防区。</h3> <h3><b>162师医院女兵战友们跟随师主力全程出境参战。图为1979年3月12日在师后卫部队前进受阻的情况下,他们不顾越军在周边活动猖獗,果断实施野战展开,紧急抢救一线伤员,表现出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和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b></h3><h3><br /></h3><h3> 在师医院,我们这些伤员经过紧急处置后很快被再次送上车,然后出发一直向北----向着祖国,向着广西靖西县龙邦边境疾驰。 </h3><h3> 历经一路惊险,一路颠簸,加之近一个月的征战和伤痛流血,伤员们已经十分疲惫,很快就随着车身的颠簸摇晃昏睡起来。而我因为伤口的疼痛毫无睡意,只是时而闭目休息,时而看一眼车外。</h3><h3> &nbsp;</h3><h3> 大约几小时过去了。 忽然,我感觉车身不再颠簸,平稳起来,运送我们的大解放发动机声音也平缓了许多。我下意识的抬眼一看,恰好看到一排整齐的房屋,一座干净的院落前有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夕阳的斜晖照耀下随风飘动。这是我们的边防检查站。我心中一个激灵,忍不住脱口而出----啊,五星红旗! 我们回国了!</h3><h3> &nbsp;</h3><h3> 虽说我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却惊动了车上所有战友。 于是,最令人感动而又难忘的一幕出现了,车里躺在担架上一路不曾言语的几个重伤员竟然神奇般地醒了过来,睁开双眼,颤抖着双臂,硬撑起身子,纷纷向着车厢的后方翘首张望,嘴唇不停地抖动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我心里明白,做这样一个动作,每一个伤员是要付出多大的气力!要用多么坚强的意志!要忍受多么大的疼痛啊!!</h3><h3> &nbsp;</h3><h3> 最让我永远难忘的是斜躺在车中央担架上一位全身缠满绷带、简直就像木乃伊一样的伤员,透过头上未被绷带遮住的缝隙,眼中放射出的那种欣喜和渴望的目光;是的,此时每一个战友的心中都一定充满着幸福、欣慰、温馨、踏实的无限深情!</h3><h3> </h3><h3> 我被伤员战友们的举动深深地感染。我知道,这深情地一瞥饱含了战士们对祖国的多少深情多少眷恋---祖国母亲,您的儿女为了您的尊严与和平,浴血奋战20多个日夜,我们钻过枪林弹雨,我们趟过生死之河;在异国他乡的20多个日夜,我们几乎没有踏实睡过一觉,我们天天露宿风餐,忍饥扛饿;涉水过河--我们靠体温烘干湿透的军装鞋袜;翻山越岭--双脚打满了血泡,装备压肿了双肩; 攻克了一个个关卡;占领了一座座要塞,狠狠教训了小丑,用青春和热血书写人生,用生命和忠诚报效祖国。今天,我们负伤回到了祖国,没有鲜花,没有欢呼,也没有凯旋的彩门;但是我们这些在异国作战的士兵最渴望见到的就是这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我们的心里深知---祖国,这个词的含义有多重,有多亲,有多温暖!</h3><h3> 祖国母亲,我们回来啦!</h3><h3> 车队在祖国的青山绿水中继续疾驰,伤员们在那深情地一瞥后,带着安祥,带着幸福,带着欣慰、带着踏实的微笑又昏睡过去……。</h3><h3> </h3><h3><br /></h3><h3><br /></h3><h1><b>军人----意味着奉献和牺牲!</b><b><br /></b><b>谨以此文献给祖国和我的战友们!<br /></b><b> </b></h1> <h1><b>图为中越边境广西靖西岳圩边检站。这是1979年3月16日的历史照片,162师部队就是从这里凯旋归国。</b></h1> <h3><b>图为与上图同一位置拍照的今日中越边境广西靖西岳圩边检站实景。</b></h3> <h1><b>从来不用提起</b></h1><h1><b>永远不会忘记</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