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脚姥姥

★ 大荒苍狼

<h3><b>旧时农村妇女嫁入夫家后,大多取夫和娘家的姓,组成自己的一个新名字:某某氏。我姥姥不,她有自己的大号:张静兰。这个名字伴随了她一生,直至镌刻在墓碑上。</b><br></h3><h3><br></h3><h3><b>姥姥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家境贫寒,不识字,还是一双小脚。就是这双小脚,可坑苦了姥姥。不仅脚弓变形、脚趾溃烂,害得她每天都要拿出时间来修理自己的脚,还极大的限制了她外出远行、上山、下地的自由。时常听姥姥很无奈地说:“咳!要不是这双小脚,我啥活不能干?”</b></h3><div><br></div><h3><b>姥姥年轻的时候瓜子脸、大眼睛,个头适中,善良贤惠,能吃苦,能干活,长的漂亮,手还巧。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姥爷才在有了妻室之后仍坚持把她娶进了家门。东北解放后实行了新婚姻法,姥爷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和姥姥生活在一起。</b></h3><div><br></div><h3><b>姥姥和姥爷一生育有三男一女,母亲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自从举家迁往“北大荒”后,姥姥和姥爷就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b></h3> <h3><br></h3><h3><b>懵懵懂懂的记忆中,姥姥总是一刻不得闲,放下笤帚,便是簸箕,从早到晚鲜有盘腿坐在炕头与人唠嗑的的场景。姥姥年轻的时候抽烟,就是东北农村妇女常用的那种大烟袋锅,后来老是咳嗽,便戒了。姥姥有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放些顶针、老花镜、碎花布条等物件。其中有两样东西颇引人注目:一是一小块木板,一头缠着白线,另一头缠着黑线,俗称线板子。木板材质不错,久经摩挲油光锃亮,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了。姥姥说这是她出嫁的时候,娘家给的陪嫁品。二是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的小腿骨做成的个纺线锤,姥姥叫它“拨浪锤”,是纺麻绳纳鞋底用的。姥姥纺麻绳的样子很特别、很潇洒:只见她两腿盘坐在炕沿上,在拨浪锤系上麻匹儿用一只手拎着垂吊在炕沿以下,另一只手转动拨浪锤,麻匹儿便被拧成单股麻绳。待续的麻匹儿被整齐地放在姥姥的头上,她用嘴添续着麻匹儿,姥姥一边快速地转动着拨浪锤,一边不停地续添着麻匹儿,还不时的和她唠嗑的人说着家长里短……</b></h3><h3><br></h3><h3><b>姥姥的针线活为左邻右舍所称道,一家老小八、九口人冬、夏两季那针脚密实、合身合体的衣、裤全部出自于姥姥那双青筋突兀的手。母亲小时候就异常羡慕姥姥的针钱活,但终因不得其法,末能学成。姥姥夾“鞋样子”的一本硬皮书,我还依稀记得书名,那是一本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出版的《东北边防军》杂志的合订本。姥姥越是把它这藏那藏,我越是好奇。记得书里面整整齐齐的夾满了全家每个人的单鞋、棉鞋的纸质“鞋样子”。不过我当时对这些鞋样子并不感兴趣,倒是那本书,彩色插图、花花绿绿的,让我有空便偷着翻上几页,现在想来那可能是我儿时的第一本的课外读物了。</b></h3> <h3><br></h3><h3><b>母亲从事的会计工作很忙,忙得没有更多的时间照料我们,我们兄妹四人都是姥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两岁左右时,妈就先期去了“北大荒”,睡至半夜便要吃点干粮的我,常在夜幕漆黑中从枕头底下摸出姥姥头天晚上准备好的、用毛巾包着的大饼子(一种用玉米面烙的饼)充饥,一边吃着一边又睡着了。晚年的姥姥时常讲述着我幼年的往事,在她的反复“叨叨”中,我脑子里产生了一幅也不知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虚幻想象的画面:初秋的季节,姥姥带我去割庄稼。姥姥在前面割,我在旁边玩,忽然间遇上一株“黑天天”,(学名:龙葵)植株高矮和我当时的个头差不多,在我眼里就好似一棵树,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结满了黑色的浆果。摘一颗放进嘴里,甜!于是不管天不顾地,我围着那棵树嘴手并用,直到再也吃不动了,姥姥才发觉了满手满脸尽是紫色浆液、而且很难洗掉的我……这个故事,影响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凡是到野外或田间劳作,我还会下意识地寻找野生“黑天天”。倘若发现,不管浆果是否成熟,都会摘下几粒扔进嘴里砸吧砸吧一一浆果里有童年和姥姥的味道。</b></h3> <h3> </h3><h3><br></h3><h3><b>姥姥算得上是生活中的强者,在我的印象中,不记得生活中会有什么事能难住她。那年家里断了烧柴,姥姥拿着把镰刀就出了门,找了一片半人多深的蒿草地,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撂倒了能装一小牛车的蒿子……</b></h3><h3><b><br></b></h3><h3><b></b><b>晚年的姥姥,最大的心病是舅舅的婚事。舅舅会拉手风琴和多种乐器,上过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一直从事着教师工作。舅舅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早年不乏追求者,但他心高气傲,看不上眼的就拒人之千里。一晃年岁越来越大,待放下身段认真寻觅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却首先光顾了他,他被冠以“地主阶级的狗崽子”“坏份子”等多种头衔,游街示众,成了人人喊打的“牛鬼蛇神”。后来虽然“解放”恢复了工作,但东挑西拣的青春年华己不复存在,婚事愈发变得遥遥无期。</b></h3><h3><br></h3><h3><b>对于舅舅的婚事,最着急、最上火的当属姥姥。她四处打听有无合适的人家,托人说媒 、介绍,每天心神不宁、长吁短叹,以泪洗面…… </b></h3><h3><br></h3><h3><b>生活中不拒任何艰辛的姥姥,面对舅舅的婚事却显得那样不堪一击,软弱无力。</b></h3><h3> </h3> <h3><br></h3><h3><b>姥姥一生没享着什么福,长年的肺气肿和支气管哮喘使她一到冬天就不敢出门,年老的姥姥身体日渐消瘦。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物质条件还很艰苦的农场,没有什么象样的营养品。母亲通过领导批准,为姥姥订购了一份牛奶。这份牛奶来之不易:场直地区上千户居民,仅有基建队“牛号”饲养着一头本地奶牛。不多的出奶量要供给这个区域所有的无母乳婴幼儿及疾病缠身的老人们所需。那个时候可没什么送货上门,牛奶是订了,但“僧多粥少”。在规定的时间内倘若去晚了,当天的牛奶就没了。所以得有人按时按量专门去取。这个孝敬姥姥的“光荣任务”,很自然地落实给了我。</b><br></h3><h3><br></h3><h3><b>想起第一次“打牛奶”的经历,现在我还觉得背后发凉,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取牛奶的地点,设在牛号里面的一间挤乳室里,唯一可通过的甬道两边还拴养着很多役马、役牛。那年我也就十一、二岁,个头低于牛头。一进入甬道,牛、马巨大的咀嚼草料声便直击耳鼓。或许是生面孔,近距离接触的大型动物对我充满了好奇。有一头黄牛竟然伸出黏糊糊的舌头向我头上舔来,我条件反射般地向相反方向退去,哪知又碰上了这边一个打着响鼻的马。此时,前后左右皆是“险境”,我被围在了马和牛的中央,不知牛会不会顶我,也不知马会不会咬我,眼前又无一人解围,我的心真是提到了嗓子眼。那一刻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惊恐。</b></h3><h3><br></h3><h3><b>姥姥得知了我的遭遇后,长叹了一口气:“都是姥姥不好,连累大外孙子了!”浑浊的老泪,盈满了她的眼眶……</b></h3><h3><b><br></b></h3><h3><b>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姥姥突然犯了老病,阵阵的急剧咳嗽过后,竟然咯出了血。母亲十分着急,决定送往卫生院。夜半时分,找车己来不及。“我背着姥姥去吧。”我向母亲说道。“你能行吗?”母亲带着疑惑问。那年我己是十五岁,尽管生活艰辛,但在姥姥的精心呵护下,我还是发育得“人高马大”。当背起姥姥,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平日在我心中象座大山似的姥姥,体重竟然那么轻……</b></h3><h3><br></h3><h3><b>姥姥在岁月的磨砺中,正一天天老去。</b></h3> <div><br></div><div><h3><b>姥姥最终未能参加上我的婚礼。当年,我带着老伴去看望姥姥。她老人家盘腿坐在炕头上,还是不停的咳。见到未过门的外孙媳妇,姥姥高兴异常,又是拉手,又是让座,不住嘴地夸奖这个姑娘长得俊。见姥姥高兴,我趁机向她说:“姥姥你可要把身体养好了,等到我们婚礼上,还要向你老人家叩首呢!”姥姥笑得满面桃花,连声答应:“好,好,好!”</b></h3><h3><b style="font-size: 17px;"><br></b></h3><h3><b style="font-size: 17px;">然而,姥姥没有等到这一天。她是一九七六年春天梨花开放的时候去世的,走的时候很安祥……</b></h3><h3><b><font color="#167efb"><br></font></b></h3><h3><b><font color="#010101">人生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我不识字又小脚的姥姥从小拉扯我长大成人,她娇小的身躯象一座大山,为我遮风挡雨,她博大的情怀如绵绵江河滋润着我的心田,她是我人生路上第一个最重要的亲人和老师。</font></b></h3><h3><b style="font-size: 17px;"></b></h3></div><h3><b style="font-size: 17px;"><br></b></h3><h3><b style="font-size: 17px;">姥姥的病故,使我常沉湎对她离去的感伤里。但我更加明白:怀念亲人的最好回报是更好地经营自己和下一代的人生,用更加努力的付出换来家族的幸福,活得更有质量,更有尊严。</b></h3><h3><b style="font-size: 17px;"><font color="#ed2308"><br></font></b></h3><h3><b style="font-size: 17px;"><font color="#010101">因为我们是他们鲜活生命的延续者,身上流淌着他们脉脉相承的血。</font></b></h3><h1><b><font color="#ed2308"><br></font></b></h1><h1><b><font color="#010101">盛开,是对落红最好的回报;</font></b></h1><h1><b><font color="#010101">绚烂,是对根的最长情的告白!</font></b></h1><h3><br></h3> <h1><b><font color="#ed2308">请欣赏:</font></b></h1><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r4nhu4x" 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i>姥姥的大酱弥久香</a></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图片选自网络,与文中人物无关。谢谢!</font></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