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煮肉才是过年的节奏

小微文字

煮肉

方肉

大娘

大锅

过年

锅里

废品

单元

一边

老张

　　昨天下午去楼下打水，看见旁边单元那个大娘（我写大娘，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她看着大约七十不到的样子，但也许和我差不多大）在单元对过的停车场摆了一口大锅，旁边还摆了一张桌子。起先我以为他们家要"过事"（村里的红白喜事叫过事）。走过去一看，她说要煮肉。

她一边刷锅，一边说：今天先不煮了，明天再煮。我说：现在煮肉是不是有些早？这才进腊月啊。大娘说，不早了，煮肉要在最冷的时候，最好是三九四九天，太热了就坏了。现在都四九了。

我想想也是，今年过年晚，去年大寒的时候正好是小年，今年晚了很多天呢。

　　我问她说，你用这么大的锅，要煮多少肉啊。她说：我割了半扇猪。各家分点，也不多。

我一边打水，一边想，这个大娘家过日子还挺带劲儿的。对她的注意，是因为她在两个单元之间的一个空档地方存放收集来的废品，旧纸箱子，空酒瓶，废塑料袋等等，攒够一三轮车，她就和老头儿一起整理出来买到废品收购站去。

她经常骑着自行车，用绳子拴着两只短毛的小狗，她在前面骑，两只小狗在后面跑。

　　每次下楼打水差不多都能看见她出出进进的，每天风风火火的样子。她还经常整理放废品的地方。拿着苕帚清扫地面。反正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我打水回来跟老张说，楼下经常捡废品的女人家支大锅煮肉了。老张说，村里还都有这样的习惯。

我想起小时候，一到这个季节，我们家也煮肉，但没有这么大的锅，就是用蒸馒头的大锅，猪一锅方块肉，肉在锅里滚着。那时候厨房都在院子里，没有门，微风一吹，满院子都飘着醉人的肉香，闻着都想过年。

　　肉煮熟了就用盆子扣上，放在屋子里背阴处，我记得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掀开抓出一块肉，咬了一口，没有吃出多香，咸的要命，又咬了一口，才吃出一种特有的味道。想必奶奶放了很多盐，是存起来慢慢吃的。

有些食物，可以填饱你的胃，同时也能满足你的灵魂。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天吃的那块咸的齁人的肉，仔细嚼到嘴里，也有混合的肉香，即使咸也满足了我对煮肉时香飘四溢时的想象，至今仍在大脑的核心记忆区里闪闪发亮。以至于成年以后任何一次吃到那种方块肉，都不由自主地去对比那次带着罪恶感的美妙味道。

　　煮方肉是一个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猪肉做法。在北方过年的时节里，它们被煮熟之后，可以是咸鲜的、烟熏的、风干的、过油的、麻辣的、香甜的，在没有冰箱的年代，鲜肉保存困难，人们就用这种方法，放在罐子里，用大油封住，这样腌制的方式，可以达到延长肉类保存时间的目的，一直吃到夏天。

怎样保持方肉，都会根据当地的物候、风土、风俗演变为本土的传统。不同方法和口味，表明了不同生活环境、不同家庭的差异，代表了各家的习惯，这决定了每个人生命中特别的部分，从而也定义了你的灵魂。

在中国，猪肉是众多肉类的主导，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入冬做煮方肉习惯。民间有句俗语："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冬腊风腌，蓄以御冬"，古时没有冰箱，大雪后气温急剧下降，天气变得干燥，正是适宜煮方肉存储的好时节。

　　记得在老家的时候，每到腊月，农村家家宰杀掉养了一年的猪，煮满满一大锅肉。煮肉的那天，家里不做别的饭，大人孩子就吃肉，用筷子插住一块方肉，一口口吃掉，是一年里最痛快的吃肉的节日。剩下的肉，就用各种方式存储起来，在物资缺乏的年代，这就是一整年的肉食，并率先在过年的餐桌上拉开序幕。

煮好的方肉的食用方式非常简单，可以蒸扣肉，可以炒回锅肉，可以做酸菜白肉……也可以将它切成片，和各种蔬菜做搭配，随便炒炒就是一盘家常美味。我们家做的最好吃的一种做法就是炸。把方肉切成片，裹一层薄薄的面糊，炸至金黄色，卷烙饼吃。最好有一些腊肉味儿。

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方肉记忆，有人一辈子都在寻找大锅煮方肉的味道。

　　今天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也不知道楼下那个大娘煮肉了没有。我决定下去看看，顺便买菜回来。

刚出单元门，就闻见了飘过来的肉香，走近了，看到那个大娘站在大锅前，用一个长铁爪在锅里搅动着，大炉子前面坐着一个姑娘在烧火。

我说：煮上了？大娘说：快熟了。尝尝吧。我看着锅里翻腾的方肉，肉皮泛着红亮，肥瘦相间的肉油汪汪的，真让人有咬一口的诱惑。

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大娘说：你们何似没有见过这样煮肉的吧。我说：在城里没有见过。

　　有人路过和大娘打招呼：煮肉哩，她就说：哎，来吃块儿吧。

大约觉得差不多了，她拉过一个大盆，把肉一块块往外捞。天阴着，有潮气，要下雪的样子，我看着锅里热气腾腾的肉，突然觉得这才是过日子的心劲儿。虽然这个大娘捡废品，但过起日子来还是毫不含糊，过年的心气挺高。

我一边想一边往卖菜的小广场走，路上又看见两家在单元门口煮肉的，每家都支着两口大锅，样式都是相同的。我想来烧火的姑娘说锅和炉子都是村里物业的，看来是专门给村民准备的。有一家锅里煮的最夸张，里面是猪头，我数数居然有四个。

　　待我买菜回来，我看见大娘和她老伴抬着煮熟的一大盆肉往楼里走，锅里仍然沸腾的是一锅骨头。

家家开始煮肉，预示新年的到来，敲击着你的灵魂深处，那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方肉，才是过年的象征。那些外地的人们，过年回家，进了家门，吃一口家里的方肉，魂儿才回来，才稳住了。

我回到家，让老张看手机里的照片，跟他讲着小区里村民煮肉的盛况，心里也兴奋起来，我说：我特别想吃那刚煮出来的，冒着热气的方肉。

煮肉了，过年的节奏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