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雪

dujuan

有人说冬天不下雪，是对山河的辜负。可纵使是辜负了又辜负，身处的这座小城依然不因为人们的喜爱与渴盼而飘雪花。对雪，也就一直留着美好的期待与念想，似乎不与雪相会一次，便不算有过冬天。

"西安下雪了，去不去古城墙看雪？"夜里接到电话，正蜷在沙发上看书。

"什么时候？"

"就现在！"

于是，说走就走，向着下雪的远方。

火车到达西安的时候正是清晨，天地间，乱山飞雪，茫茫中一片清冷与洁净，期待与念想突然在眼前真实得虚幻。西安古城，被雪包裹得轮廓分明，庄严静穆中纤尘不染。雪，你终是没有辜负我们的迢迢而来，欣喜地漫天相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是啊，真干净！——妙玉用雪藏五年的雪水，煮茶给宝玉，那天，满院红梅正艳丽芬芳，时光纯净，天地静美；宝玉离家时的那场大雪，掩埋了尘世的悲与欢，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于苍茫，从此，了无牵挂，干干净净。

赏雪，带着婉约的心情，清宁而诗意。古城墙上，一轴素色长卷，洁白无瑕，铺在脚下，有些不忍踏上去，它是那么不可染。雪是不在意的，它就那么簌簌地落，安安静静地掩盖着大地上的万物千色，只留下一片白，素净，空灵，也禅意。喜欢这无边的素洁，不扑在雪地里放纵一下哪里肯完？城墙上的红灯笼，闯入雪地里的各色服饰，任何色彩都太过烟火而俗气，倾城的，是那漫天盈盈的雪……

朝雪飞花，片片轻羽。对对情侣牵手漫步在这一围长方形的古老城墙上，走着走着就白了头，爱着爱着时光就老了去，唯美得缺乏真实感。只有雪知道，你在北方之北，是怎样镌下铺天盖地的思念，冷艳苍茫而孤绝；而此时，霏霏雪下，在长长的城墙上一笔一画拼就的，也只有你、只有爱了。

大雪覆盖下的黛色墙砖，组成一本无字的史书，古意中透着沧桑。拂面的，是很彻底的冷。那个独钓寒江雪的老翁，在千山鸟飞绝的漫天凛冽里，以一种垂钓的姿势，放逐着心情。而我，在这满是雪的城墙上，也随了心情，爱了这无目的的闲散，没有刻意要去向哪里，所有风景都统一为银装素裹，就在这里吧，就在这绵长的雪里，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走着，是不是也很好呢？

碑林博物馆里，几树腊梅在雪下暗自飘香，一重一重半开的朱红的大门，一尊一尊古旧的青色的石碑，那么静，透着跨越一步便穿越千年的寂寞。"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雪与梅，一年一相约，色香冷艳完美结合，雪为梅来，梅为雪开，大雪覆盖下，瘦梅三两枝，暗香浸透在石刻的书法艺术里，即使不懂碑林文化，也是会懂这扑面而来的静美时光了吧。

大街上，一排排枯了叶的法桐，堆满了雪，叶子就是不肯掉。像在风雪里苦等爱情的女子，枯槁着形容。以为他会来，也许明知他不会来，偏要执着于自己的等待，即使终生不再遇。只觉得此生此世，就应该因了一场爱情，耗尽最后一息，给善始的爱情作一个善终的交待。

红是雪里最有生机的色彩。一坛坛清酒，用了红贴签，用了红缄封，把故事酿成极致芬芳，再开启，便是金戈铁马、山河全醉的荡气回肠了。红灯笼是这座古城精致的点缀，喜庆，温暖。顺着古城墙，一盏一盏看过去，年的味道就扑了来，心也立时就萧瑟起来，在异乡，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这灯红酒绿，是属于他们的嫣然。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暮色渐近，雪依然在飞。灯影绰绰下的雪，添了更深的寒凉，有些落寞，如同蹁跹的舞者，衬了华美的舞台，台下却少了最懂的那个人，怎么也舞不出灵与魂的共鸣来。此时的雪，以她的冰冷和纯粹包容了所有的孤单，却以一种铺天盖地的方式，掩盖了夜色，掩盖了自己的怅然。

今夜有雪，有房间里的暖，有二三好友，煮雪品茶围炉夜话。话雪里盛开在面颊上的胭脂红，话山水相逢人间清欢，话下一个轮回里，我们种下的一个个念想开成一朵朵花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