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纪事：苦樱桃

林一龄

记忆，或许是思念，或许是思考，有激昂，有叹息，有欣慰，也有自责。

　　跨进腊月，阴冷了几天之后，天放晴了。一束暖暖的阳光透过纱窗，窄小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一屋子的温馨。
习俗使然，老伴忙着打扫房间，我埋头整理旧书故纸，那些尘封多年的纪事，从一本本陈旧的笔记本中跃出微波荡漾的记忆的湖面。

　　苦樱桃

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篇章吟颂着傲雪凌霜的梅花，其实在我的家乡与梅花一起迎着寒风开放的山花不只一种，其中开放得热烈奔放、无拘无束、颇有气势的当数苦樱花。苦樱花是云南的自生树种，冬至前后，她们不等树叶新芽吐露就急匆匆地抢先绽放花蕾，一树树、一片片红色的苦樱花，恰似红霞一般，飘落在山野，飘落在路旁，预告着春天即将来临，预告着来年新的希望！

苦樱花，因其果实苦涩而名。待九九过后，又因其味道苦涩而樱桃缀满枝头也无人採摘，就连馋嘴的鸟儿也不会光临其间。然而，我却品尝过一次苦樱桃。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艳阳天，学校停课了，老师集中搞运动去了。读小学四年级的我，书念不成了，无所事事，就跟着比我年长两岁的阿宝去南边山学挑柴。到了山上，阿宝告诉我，只能砍灌木丛，不能砍松树，他还说灌木里数马黄果做柴烧最好。阿宝说罢就独自砍柴去了。

太阳翻过正顶，我按照阿宝教的砍了一小堆马黄果，阿宝割来几根小黑果藤条把柴禾捆成两小捆，又砍来一根镰刀把一样粗的苦樱花树枝，削尖两头，戳进捆好的柴禾里。阿宝挑着试了试，说："第一次挑柴挑轻点，苦樱桃尖担吃得住了。以后，挑得多了，就要砍栗树做尖担了。"

　　我和阿宝挑着柴担返程了。过了山箐，过了小溪，又是上坡，我感觉到若樱花尖担把我的右肩磨得生疼，换到左肩，还没到半坡，左肩也磨疼了，两只脚也被草鞋磨起泡。阿宝挑的柴比我多得多，是我的三倍，可是他挑着一大挑柴，轻轻松松地行走在山路上，他先到山顶，稳稳当当地放下柴担等着我。我咬了咬牙，加快了步伐 赶了上去。

翻过山巅，下山了，来到坝子边缘，路宽了。阿宝说："三日肩头七日脚，过上几天，肩头和脚就不疼了。坝子里的路宽了，肩头要是耐不住的话，就挑排排担吧！"排排担就是横挑着走，我试了试，果然轻松了一些。

　　夕阳西下，小镇已经映入眼帘，再走一公里左右就到家了。可我饥肠辘辘，两腿越来越重，步子越来越慢，我打趸停了下来，放下担子，说："阿宝，我饿得慌，实在走不动了，歇歇再走，路不远了，你先回去吧！我慢慢来。""那咋行，一起来的一起回去，我怎能不管你独自先回去？来，吃两颗苦樱桃就有劲了。"阿宝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紫黑色的苦樱桃递给我，原来他去砍苦樱桃尖担的时候就摘了一衣兜苦樱桃。阿宝看我迟疑，就放了两颗苦樱桃在自己嘴里，边嚼边说："苦樱桃味道不好吃，但是可以充饥，还能治病。"我打消了疑意，放了一颗苦樱桃在嘴里轻轻一嚼，顿时，满嘴的怪味，但饥饿感、疲劳感都无影无踪了。接着，我又吃了两颗苦樱桃，挑起柴担紧紧跟着阿宝回到家。

后来，我再也没吃过苦樱桃，不过，苦樱桃的味道则久久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