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落

怡然自乐

一日，邀朋友在新居做客。朋友在赞叹新居的心思布置之后，把目光停留在客厅的那瓶红艳艳的塑制的郁金香上，笑着对我说：“为什么不养几盆有生命的花草来装点，你看，这几瓶花虽然鲜亮耀眼，毕竟没有生气……”

我想也是，但自己毕竟是个爱花却养不好花的人，以前曾养过一盆百合花，买的时候就炸开了洁白无暇的硕大花朵，馨香袭人，但终在心气浮躁的日子里疏于呵护，香消玉殒了。以后又陆续的买过几盆知名的或是不知名的花草，最终难逃断香的宿命。妻说，你是个连菜都种不好的人，怎能养好花呢？但每每经过卖花售草的店面摊铺的时候，总要驻足怜望，而后又毫无例外的空手而回。

禁不起朋友的撺掇，年前来到一处卖花木的地方，指着一盆貌似红梅的盆木说，老板，我就要这盆梅花了。“这是海棠花，看来你也是个对花木见识浅薄的人。”花农哂笑道，并不失热情的为我介绍起海棠来。

我惊异花农竟能说出的“浅薄”一词来，细细想来用在我的身上也并不为过，不过这丝毫没有减消我对那盆海棠花的专注：在它那没有叶儿的灰褐色的枝桠上，缀满了点点红脂的花蕾，如同处子的娇羞，憧憬着春的怒放，温婉可人的蓓蕾好似樱口微启，含着晨光下晶莹的露珠，透露出一种新生的活力。红而超凡脱俗的气质，让人期待花姿潇洒的妩媚，无需绿叶的妆扮，配着洁白的瓷盆，就足已让人“一片春心付海棠”了。

在这个每天有着阳光的暖冬里，小小的阳台便有了令人心动的生气，荡漾着春心在空气中弥漫，包裹着温暖而狭小世界。在每一个阳光初升的早晨，这盆海棠便早早的追寻着七彩的阳光；在每一个静谧的夜晚，它又温和的陪我聆听风月的故事。在这个每天有着阳光的暖冬里，它为我蓄着一个美丽的梦，我知道这仅仅是一个青涩的梦，但它却在悄悄的等待华丽的绽放。我感觉它就像是我的温和、美丽而又快乐的恋人，在我俯身凝视的呼吸声中微微颤动，气若幽兰的仙姿早已溶化了那个本该矜持的灵魂。

妻说，它竟没有一点儿香气，即便是花蕾也不至于此罢，而你却每天搬出搬进的。我忽的想起一位朋友在自己的空间里的那句话来，说张爱玲有人生三件憾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如今我赏海棠，或许在不自觉之中也正是喜欢它的无香自芳吧！对于花木见识“浅薄”的我来说，从没有去想过去附庸风雅，我虽然做不到苏轼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浪漫精致，但钟情于最初的一眸，自己却毫无保留的蚀骨镌心爱恋了，我想即便是梦幻，它也值得我用心去呵护。

我对在一旁玩闹的女儿说，当心，你看，你弄掉了这么多的花骨朵了。每一个朵跌落的花蕾就像是一颗红色的泪滴，溅在乳白的地砖上，我的心也不由得揪起。每一次不小心碰落胭脂点点的花蕾，我放佛都能听到一个令人揪心的呻吟，看着枝桠上为数不多的花骨朵，我痛惜的把它收拾在阳台的角落里，用纸箱圈着，不忍它再受伤害，只等待三月天的来临……

分不清是冬天还是到了春季，二三月的冷雨没完没了下，就如同我的心情，荒芜了一切。“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冬雨毫不留情的肆虐着本该释然的心，看不见阳光，我在冷雨中奔跑，泥水沾满了我的裤脚，努力让自己笑着仰起脸，但嘴角没有一丝苹果的味道，涩涩的如同毒药让人有些窒息。漫长的三月漫长的雨，它不会冻结你的心，却侵透了你的肌体。在这个看不见阳光的初春，我忘记了阳光的模样，只有如同鬼魅的袅袅青烟，占据了我的身体，就这样习惯于燃起一根香烟，在阳台上看楼下每一个在雨中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们是否同我一样，抑郁的会在雨中奔跑？

蓦地，在那一刻，我瞥见了角落里的那盆海棠。

我记不清楚我有多长的时间忘记了它的存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悄然散开了几朵憔悴的花朵，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就像是迟暮的丽人，叹惋着铅华渐逝的忧伤。粉色的面容显得苍白而没有水色，似乎恹恹地诉说着每一个雨夜的悲伤，干裂的盆土里坠满了曾经有过的华裳，在这个没有阳光的雨季里，它也许一直坚守着那个美丽的约定，在被纸箱包裹的阴暗缺水的角落里，等待雨露和阳光。

那一刻，我的心猛得被深深的刺痛了。一个口口声声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人，却自私的忽略了一个生命的存在，忘记了这个温和、美丽而曾经快乐着的恋人，让这个本应该灼灼绽放风情的它，失去了可以飘动的水袖和轻吟浅笑花靥，而他自己只顾辛苦恣睢在雨中奔跑着…… 在凝视的一瞬间，突然又有一抹生命的绿色欢呼的跃进我的眼底，霎那间我内心最柔软的深处被轻轻撩动：那定不是聊以慰藉，而是海棠对生命轮回的恬静守望，它定然还记得暖冬的那个美丽的约定，不然，在被人遗忘的雨季里，它失去了美丽，怎么依然是那么温和和坚强……

收拾了心情，而今天阳光早已洒满春的大地，我清晰的听到海棠恋人般的喃喃细语：有阳光，就会有奇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