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马营寨【阴山书院】

<h3>  父亲病了住院,这样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多了。平时也见面,不过是简单聊聊。现在我更进一步的看到他的心地,他的为人,原来我了解他又不了解他。我记下这些点点滴滴,往昔的岁月也可以回去了。</h3><div> 同病房有一个年轻的士兵,只有十九岁 ,也是发烧咳嗽,没有人陪护,问到是武警机动支队,在山里拉练时感冒了。我便帮他看着液体,打个水什么的。买饭时,父亲叮嘱我多买一份给他。第三天士兵换了房间,我买来包子,一份素的一份肉的,我想把两种分一下,再去找他,看看换到了哪个房间了。手脚慢了些,父亲便很高的声音说,“快点呀,作甚了。”我赶紧拿着包子出来打听,原来他就在隔壁病房。这样,每天给他送饭,父亲每天都要询问这个小士兵,嘱咐我要照顾好他。</div> <h3> 换了病房之后,病友是一位八十六岁的老人,父亲和他聊得来。每次送来饭要分给老人一些,我觉得人家也许会介意,毕竟是呼吸道病,容易传染,父亲依旧按他的方式去做。某天,病友老人来了好几个亲戚,父亲让我把床栏放下来让他们坐。我因不喜欢他女儿对他父亲的态度,便假装没听见也没动,父亲自己一下坐起来,自己用一只手去扶栏杆,我赶紧起身动手弄好了。父亲喊他们坐下,后来,一直背对我坐着,显然生气了。一会儿说,你要不回去吧。我只笑着不作声。过一会儿他就好了,和病友聊天。他们俩耳朵都不好,有时说得不是一个话题,大声的你一句我一句各说各的。再过几天,我才知道那位老人的女儿前几个月刚失去了丈夫。<br></h3><div> 我忽然很惭愧,觉得父亲就是菩萨,他没有分别心,对谁都一样的好。这种好不是世俗间的客套或应酬,而是从自性真心里生发的。父亲信佛,关于佛他了解的很少,他只念阿弥陀佛。我学佛,但没有学好。</div> <h3> 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冬天下来了雪,很冷。父亲在夜里回来,发现门口河塘的冰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外地人,发烧病着,加之冷冻直打哆嗦。父亲把他扶回家,照顾他喝了热汤,这个人休息了一宿,好多了,原来他是邻村的,出来办事,没想到病了。临走时,父亲见他穿得单薄,就把家里唯一的羊皮袄给他穿上,叮嘱他一番。那时的羊皮袄,相当于现在的貂皮大衣吧,父亲就送人了。<br></h3> <h3> 父亲上过私塾,在村里当了十几年的民办老师,他的讳名马占义,村里人都喊他马老师。他多礼,逢人不管老幼总是远远的就打招呼。后来,发现他出去的少了,问原因,他说,眼睛不好使了,出去认不清人,怕不慢待了别人。那时,他的眼睛患眼底黄斑变性,一只眼几乎看不清,只靠另一只眼识路,也是十来米的视线吧。<br></h3><div> 过去,村里人都穷。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父亲总是分给邻居们。比如炸个油糕呀,油饼呀什么的,总得送出去很多,我和哥哥总是流着口水去各家送。</div><div> 秋天收来南瓜,父亲把成色好看的挑出来送给别人,我们自己留下的往往是又丑又小的。</div> <h3>  年少的我也曾干过一些傻事,也伤过父母的心。大概是十八岁那年,因为“少年维特的烦恼”或是“浪迹天涯的梦想未遂”之类的,就喝了一瓶不记得什么药,那是冬天,漫天飞雪,父亲和大哥推着小木车送我去乡里的医院。洗了胃,所幸没有要命。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放声大哭,他说,如果我死了,他也一定死了。我想这是我做过最蠢的事了。那件事,我明白了,人生在世,这条命,不一定属于你,有时,他是为别人活着。</h3> <h3>  我任性。对于我,父亲总是支持与鼓励。在上学时,我厌恶数学,沉迷写作和画画,也想到家里艰难,就要辍学去打工,去画画,他几番思索,知道我是一意孤行的人,也就同意了。于是,我去县城里,一边学画一边打工,洗个酒瓶子,画个小稿,所得不足以自顾,常得回家带些米粮。 每次有些进步,他就说:“我的盈闺女不一般!” 虽然前路渺茫,我常自信满满的,并且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可以在困难面前勇敢、不退缩,自由的追求梦想。这与父亲的鼓励呵护密不可分。如果不是在这个自由开放的氛围里,我的人生不知如何写了。</h3><h3> 有一次回家,我们都吃了饭还不见父亲回来。后来听母亲说,他为了给我带些笔墨钱,趁着人家中午家里有人,背着枸杞去乡里卖。那个夏日,太阳很烈。</h3> <h3> 渐渐,我离家越来越远,每次回家相隔很久。每次回来,父亲总会和我谈一个晚上。主题内容大概都一样: 吃亏是君子,待人要真心;若是有疑虑,良心去判断。这样的教育,大概形成了我一辈子的底色。<br></h3><div> 若是在今日,我还懂些做人的道理,那一定是父亲的苦心没有白费;若我有一丝的体面,那一定是父亲的功德。</div><div> 父亲家风严格,大哥二哥五十多岁了,直到现在,父亲无论说什么他们总是低首倾听。</div><div> 他亦是孝子,奶奶身体略不好时,他总是不让下地,饭给端到手里,用柴火把炕烧的热热的。直到最后,奶奶都是舒展着笑容离开的。</div><div> 这些是需要我们一辈子学之不尽的。</div><div> 那天,来了护士输液,是个新手,扎了两次,她抱歉的不敢扎了。父亲说:“没事的,孩子,你扎吧,我的血管细不好找,让你费心了。”</div><div> 他就是这样的人。</div> <h3> 这次肺炎入院也是因为他怕麻烦儿女,拖的久了。父亲威严,平素哥哥们不敢和他有半分造次和玩笑,因此,似乎不太亲近,好像有了些距离。他是一家之主,他那么刚强。他在我记忆中永远是高山大树,我觉得他永远不会老。可他真的老了,病中的他蜷缩在床上那么瘦小无助……</h3><h3> 只有我,可以逗他玩笑,我陪着他时,为他搓搓腿脚,和他聊一些往事,他笑起来像孩子一样快乐开心。</h3><h3> 明天就要出院了, 他回家时,我想买一串鞭炮响响。马上过了年,他就七十八岁了。我们还可以有多少个冬天,这样温暖的相依,开心的大笑?我祈求是五年?十年?如果可以,希望是永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