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湘南农村"双抢"【原创】

正能量(何亚庭)

双抢

插秧

那时

知青

农村

社员

割禾

蚂蝗

干部

稻谷

时代背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湘南农村。

那时的“双抢”，刻骨铭心

　　

　　所谓"双抢”，就是大概每年7月8日左右至8月4日前，抢收早稻谷，抢插晚稻秧。为什么称为双抢？是因为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且劳动强度大。插完晚稻过“八一”，必须在这个时段完成抢收抢插任务，才能保证晚稻有个有收成，否则越往后推迟，产量就越低，就有“春风"(注:空谷粒)的危险，超过了农时安全期，甚至可粒无收。所以“双抢”在农村是关乎农民生计的大事，对农村人来说，"双抢”就是战斗，必须严阵以待，全力以赴打好这一仗。

只要是经历过那个年代曾参加过双抢的人，一定会在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刻骨铭心。

那时双抢中的一天

　　双抢是农村一年当中最紧张的日子，每天劳作时间最长，参加双抢的人最辛苦。

　　这段时间家庭主妇每天凌晨4点多钟，就得起床生火做饭，吃完稀饭清晨5点必须出工。有的妇女为确保不迟到，先天晚上把米放入开水壶内，然后加入适量滚开水，拧紧开水盖，第二天起床后立马可吃，但这种稀饭还是没有新鲜的好。有的家里有老人在，早上可送稀饭到田边吃。

　　上午一般9点左右收工回家，人们火急火燎弄饭炒菜，要准备一天的量，中晚饭就吃剩饭菜。吃完早饭后几乎没有多少休息时间，10点多又得带上各式农具开工。

　　中午1点多至2点多收工，此时烈日当空，赶快回家吃些剩饭菜，妇女草草收拾一下，靠在门边或依在墙边就睡着了，有的男人索性拆下门板趟下呼噜了，汗水都未干，门板也印湿了一片，全然不觉，这美好时光的享受也就大半个钟头。中午如遇突然下雨，全队男女老少都必须去“抢雨”，及时把晒谷坪稻谷抢入仓库，免得被雨淋湿。

　　下午3点多又开工了，直到傍晚才收工回家。此时，人们已经精疲力尽，吃过晚饭多想上床睡觉。

　　不行啊，还要开晚工，有时晚上割禾，大部分是扯秧，准备第二天插田用。11点有时甚至12点才打道回家。晚上1点多终于能上床休息，骨头就差没散架了！

　　次日，天蒙蒙亮，庄稼人又开始了新的劳碌，又一天开始了。

　　这样的日子要坚持20多天！

　　

那时的抢收

　　割禾有技巧，熟练的响声刷刷飞快，初学的手会出血泡，不小心镰刀也会伤到手，当然老手就运用自如了。收割稻子有旱田也有水田，旱田好割禾，好堆放，好踩打稻机，清理稻谷容易些，从田中挑一担谷子也好走。但是7月天气炎热，酷暑难耐，割禾的搬运的踩打稻机的，全都汗流浃背，特别是踩打稻机的全身都会湿透，汗出多了，衣服上往往会留下象盐一样的白印记。如遇到水田就麻烦多了，打稻机要靠田角埂边，2个壮劳力踩打稻机，要3至4人搬运稻穗杆才能正常运转。田里泥浆飞溅，人人都沾满泥水。最难的就是挑运稻子，湿稻田一担箩筐稻谷120斤左右，要从田埂羊肠小道上走过，稍不留神就会人倒谷翻，所以有的妇女和胆小的，只能请有本事的人挑出去才上大路。后来有的用编织袋装稻谷，就安全省事些。这样的烂泥田好处就是不用犁田，只用蒲滚打几道回合就可插秧。

那时的耕田

　　那时机械化程度不高，绝大多数地方没有使用拖拉机，全靠耕牛耕田，耕牛不够的就用人工挖田整平。

　　没水的稻田需三道工序，先要犁田，然后铁耙梳乱，再用竹耙整平后才能插秧。有水的田用蒲滚来回拖动，直到泥浆把稻蔸盖住才可插秧。

　　犁田的人要清早割青草，准备中途和中午休息给耕牛当饲料。耕牛劳动一天必须休息一天，如连续两天牛吃不消，畜牲也会反抗罢工。跟牛耕田的人很辛苦，全天要忍受“麻鸡婆”(注:方言，一种小飞蚊)和“黄脑蝇"的叮咬。一整天跟在牛屁股后面，在田中来回走动，还不时地用双脚拨弄泥块，一天下来双腿都会麻木疼痛，脸和身上被牛尾巴掀起的泥浆化妆成怪模样。

那时的抢插

　　插秧事先要有充足时间扯够秧苗，每人用畚箕挑到田边，秧把均匀散开，不能丢得过密过稀，适当便好。大坵田要划行成厢，在固定的范围内插秧，行距一般4~5寸或5~5寸，有的4~6寸或5~6寸。也有些插秧高手不需划行，在田中先确定一个目标位置，然后下手插秧，其余人分别跟在他后面。此人需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插秧要直，确定的位置准确不误到达，二是插秧速度要快，而且行距均匀。这样的人备受敬佩，被称为“老师傅"。

　　插秧有时会进行一些小比赛，年轻小伙子和姑娘跃跃欲试，你追我赶，看谁的速度快且不插深不浮蔸，行距符合尺寸要求，整体质量又好。俗话说，男不与女斗。在农村有件事不能大意，不能小看女同胞，千万不要与女的试比高，女同志有的深藏不露，你与她打赌就会吃亏。一是喝酒，二是插秧。有的男同胞不听劝告，一般都输得很惨。

　　插秧既是技术活更是体力活。遇到沙石田和硬泥的田，一天下来手指都会破皮。连续几天插秧，真是腰酸背痛腿打麻，面积宽的田插秧到中途真想伸伸腰缓解一下疼痛，那怕是会儿，就一会，不行哟，后面插秧的同伴在等你呢！你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下午3~4点钟的时刻，田中的水热得有点刺脚，水面阵阵热气袭来，使你俯下的身子被汗水全部湿透，大汗淋漓。

那时的生活

　　那时农村很艰苦，有段时间割“资本主义尾巴”盛行，农户不能养生猪，不能养鸭，只能规定养几只鸡，种少量面积的自留地(目的之一是必须集中精力出集体工)。许多商品物质是限量或凭票供应，长年吃不上几块猪肉，一年到头能吃几个鸡蛋，过年杀一只鸡，就是相当不错了。双抢没菜时煮“老菜汤”吃，猪肥肉渣在大锅里用锅铲压了再压，挤到没有一丁点油出才罢手，但这也是好东西，虽咸但香味浓，好送饭，深得小孩喜爱，但这肥肉渣也稀少，不是经常有吃，有时小孩想要，大人只得善意哄其说，“吃多了读不了书，说话会成结巴"。因此当时农民生活清苦，可窥一斑。

　　有的生产小队办起了猪场养猪，平时不能随意宰杀生猪，要通过批准，办了宰杀证交了屠宰税后，才由屠宰员处理，队委会特地留一头生猪在双抢中宰杀给社员吃(当时是人民公社称社员)，每个社员能分得2两猪肉，这天是最有口福的日子，也是大人小孩最高兴的时刻。

　　有的吃不上猪肉，但时而能吃上蛇肉、小溪里的鱼和田里的泥鳅黄鳝，但肚里没油水终不能解馋。

　　那时，男人在双抢中能喝上一斤0.75元的散装白酒，那就相当兴奋了，但这也是限量供应，每户一般只能购买一斤。

　　

那时的知青

　　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下乡插队落户到生产队，亲自体会了双抢的滋味。他(她)们满腔热血，与社员们一道起早摸黑，什么农活都学，什么农活都干，不怕苦和累，历尽艰辛。

　　双抢当中只要有水的稻田就有蚂蝗，当时知青都是17至19岁的小伙姑娘，一下田就被蚂蝗叮上了，胆小的吓得惊叫起来，老农告诉他(她)们，不要怕，出点血没什么，还会起到排毒的作用。有时碰到蚂蝗多的水田，两只脚的小肚下会挂上7~8条甚至10多条蚂蝗，大多叮上你也不会发觉，抓起丢到远处，一会儿又从水面游来了，络绎不绝，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有次，一知青小伙与同伴们晚上扯秧，开晚工到12点钟才回住所，此时人已经很疲惫，草率洗了澡便上床睡觉了，第二天清早起来，发现床单一大块血迹，吓了一大跳，仔细察看，才发现一条蚂蝗吃饱了自己的血，正喜滋滋地睡大觉，一气之下把此东西扯成两断，最后把它丢进灶台红火灰中烧死才解气。

　　双抢当中如果连续几个晚上开晚工，那种疲困达到极致，有次晚上一

知青同几个社员开完晚工后一起回家，亲眼目睹有人走着走着不知不

觉就睡了，头一歪掉下了田埂。

　　双抢中，有的知青没有菜吃，队干部就安排社员轮流送菜给他(她)们吃，后来划出一块菜地，妇女们教知青种菜和管理，做到了自给自足。知青和社员们朝夕相处，在劳动和生活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和友谊。

　　知青学会了农活，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吃苦耐劳，做出了奉献，赢得了干部群众的认可和信赖。知青有了这段不寻常的经历，无

无疑是结累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后来返城后，无论在政坛商海，还是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都任劳任怨，为

社会的发展进步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那时的干部与支农

党和政府历来重视农村。县里每年抽派得力干部组建工作队进入各公社各大队，每个生产队都有1~2名驻队队员，公社干部也在各大队蹲点，双抢期间都坚守在农村，与社员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直到双抢搞完才请2天假。大队干部也分别到各队搞点，不同的是晚上回家住宿。干部在农户家吃饭记餐交费，每餐人民币最早0.5分、1毛，后来2毛、5毛，为显郑重，会在墙壁上贴上记餐单，签字打勾，月底结算交费。

　　双抢之前，全大队要召开双抢动员大会，各队党员、队委会成员都要参加，部暑双抢工作，各队队长要作表态发言。双抢结束后要召开总结表彰大会。那时提出的双抢口号是:1、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坚决打好双抢仗！2、全体男女老少齐上阵，插完晚稻过“八一"！3、脱一身皮，滚几身泥巴，出几身黑汗，不打赢双抢仗决不收兵！4、劲往一处使，汗往一处流，各行各业支援双抢，夺取双抢的全面胜利。等等。

　　双抢期间，每隔1~2天，在全大队巡回进行生产进度和质量的检查评比。工作队员每人手柱竹杆，竹杆就是丈量插秧是否合理密植的尺子。发现插秧行距超过了6x6寸就必须返工，也有个别队个别人为了赶进度，不按要求放宽稀植，会严厉批评，要其扯掉重插。拒不返工，为杀鸡给猴看，不惜用犁耙耙倒重来。

　　生产队长是最基层的干部，也是最辛苦最小的芝麻官。有一最年轻的队长，时年19岁，虽血气方刚，但那时早上贪睡，本来4点半要到各家各户吹哨起床，他5点才吹哨，5点半才上工地，此时别的生产队打稻机已经嗡嗡响起了，县委工作队长找他谈心说，你年纪轻轻又有文化，早上打稻机的响声总比别人迟，要带好头，争上游啊！事后，这个年轻队长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法子，买了三个口哨，要各组组长分别到自己的小组吹哨，他自己只管敲3个组长的门。并要三个组先天下午就多割几堆稻穗杆(比早上临时割的要好，减少了稻谷的露水)，清晨5点一到工地，打稻机马上就嗡隆嗡隆响起来，传遍了整个田野，比其他队的打稻机的响声起码早20分钟左右。工作队队长和驻队干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时，到了双抢时节，各行各业要下乡支援双抢。清早县里有关单位的干部和公社各部门的职工乘坐机动车派往各生产队，帮助割禾、插田，有时连续来2~3天。他(她)们干活不嫌脏不怕累，都很卖力，中午分别到各家吃派饭，还交饭钱，傍晚打道回府。那时双抢处在抓季节抢时间的关键时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求之不得，深受老百姓的爱戴和欢迎。

　　中小学生也放农忙假了，这些娃娃们帮拾稻穗、割禾、扯秧、晒谷“抢雨”，也帮了大忙。

那时的“双抢”，已不再见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已过去。如今的农村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湘南农村一部分地方已很少再种双季稻，调整优化产业结构，合理经营，加强管理，科学种田水平大大提高，水稻单产一般都有1200斤以上，双季稻亩产达到了2000斤，基本实现了农业机械化，减少了农民兄弟的劳动强度，解放了生产力。有的农户种植水稻和多种经营几十亩，甚至百亩以上，种植能手科技户每年毛收入8~9万元以上，纯利润好的达到50%，与在外地打工人员相比自由自在，劳逸结合，收入也相差无几，生活水平大提高。但只种单一的水稻，收效甚微。双抢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

　　值得忧心的是，现在留守人员一般是50多岁至60多岁以上的农民务农，只有少量40多岁的农民在坚守岗位阵地，绝大多数年轻人已不务农了，长期以往，许多农活也荒废了。

　　那时的双抢，已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