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犹如苦涩的青梅,自认为已经成熟;十五六岁的年龄本应是鲜花般绚丽多彩,激情四射憧憬美好未来;十五六岁的人生本应是一首美好的歌,是一个个用激情点出的快乐音符;十五六岁的孩子们本应是一杯酒,是一杯永远香醇的琼浆玉液。十五六岁的时候活力四射,热情洋溢,是人生中最绚丽的时光,是人生中最美丽的风景,是人生中最繁华的花季。<br> 而我们的十五六岁却是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动荡时期度过的。那时候:<br> 举国疯狂献红忠,<br> 造反有理乱哄哄。<br> 老三届的下乡去,<br> 吾等分配工厂中。<br> 1970年中国正处在"文化大革命"的中期,政局相对稳定一些,在昆明市第六中学读了两年初中的我尚未年满十六岁。8月初学校里就传来我们这届学生即将毕业分配工作的消息,同学们都非常高兴,因为这个消息意味着我们可以不用到农村去上山下乡了。<br> 等待了一段时间,学校里终于开始分配工作了。每天都有分配工作的红榜出现在学校门口的宣传栏上,一群群兴奋的学生和家长们每天围在榜前引颈踮足仔细观看,焦急的目光在红榜上搜寻着自己的名字,人群中不时地发出欢呼声或叹息声。终于有一天红榜上面出现了我的名字,分配的工作单位叫做"国营三五六厂",我的班主任老师告诉我这是一个兵工厂也叫昆明200号信箱,地点在西山区海口。我急忙飞跑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长。后来经过政审和体检等程序我终于接到正式通知被三五六厂录取了。</h1><h1> 1970年11月25日这是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日子,这是我进厂报到的日期。那天中午时分母亲和我拿着简单的行李,一套打成背包的铺盖、一个用竹皮编成的小箱子、和一个装着洗漱用品的网兜,从位于德胜桥边的家里徒步来到了位于东风路边的博物馆前。很远就看到博物馆前黑压压的聚集着很多人,走近一问都是去三五六厂报到的和来送行的亲人。相比那些一家很多人来送行的,我们母子略显孤单。无奈父亲是走资派不能来送我,弟弟们还小不懂事只有母亲一人来送我了。<br> 站定以后母亲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说了很多遍的话,让我以后要注意身体、有病就赶紧吃药、在单位要听领导的话……,我心不在焉的听着,东张西望寻找着同校的同学,并高兴地和他们打着招呼。这时有人高声说汽车来了准备上车,母亲忽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三张一元的纸币,又用双手将皱巴巴的钱抚平后塞进我的口袋里说:拿好东西准备上车吧。我忙说:"妈你昨天不是已经给了我拾块钱了吗?怎么还拿钱给我,那我不是有十几块钱…"母亲看着我,脸上带着微笑而深邃的眼眸里确显得有些忧伤,她打断我的话说:这是我给你的,快上车吧记住我交代你的话。我懵懵懂懂的答应着,提起行李随着众人来到车前集合。</h1> <h1> 工厂派来接我们的是一辆大客车和一辆解放牌卡车。负责接我们的领导站在车前开始大声点名,然后让大家把行李放到卡车上,并让女生们先上客车男生后上,客车坐满了余下的男生就乘坐在了卡车上。我登上卡车后忙转身在人群中寻找着母亲的身影,只见她孤独的站在寒风里向我挥着手,并不时地撩起衣襟擦拭眼角,双肩微微抽动着。我的心里却暗自觉得我长大了,能参加工作了这是高兴的事情,为什么她要哭呢?(当年懵懂无知的我,不懂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道理,也不能理解没有工作的母亲要攒三元私房钱有多艰难,那时父亲被打倒,造反派停发了他的工资,只给每人每月发8元钱的基本生活费)<br /> 很快汽车启动了,我向着渐渐远去的母亲不停地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她了才坐在行李上和别人聊起来。汽车在崎岖的路上颠簸着蜿蜒前行,越走越觉得路边荒凉。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穿过一个村庄终于来到了工厂里。卡车一直开到大礼堂露天舞台前才停了下来,司机跳下车指挥车上的男生们把行李搬下来并靠墙放置好。等客车上的人下来后,领队的潘崇喜师傅召集大家集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并安排宿舍,又告诉我们食堂和开水房的位置等等。男生宿舍在红山岗教室,女生宿舍安排在礼堂内的舞台后面。我们忙提着行李跟随一位老师傅来到宿舍里,宿舍里早就安放好一排排双层木床,大家开始找自己满意的床位。我选择了一个上铺和同学刘云并排,紧接着领队又来叫大家集合发晚饭的饭菜票。领了饭票后就到大食堂去吃晚饭,饭后大家兴奋地聊到深夜才休息。<br /> 就这样我们这群花季少年告别了父母亲人、离开城市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工厂里开始了自己独立的人生旅程。从此我们就要自己去面对人生的酸甜苦辣、荣辱艰辛。<br /> (时过数十年后我已年过六旬,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大观楼公园遇见了当年招我们进厂的潘崇喜师傅,据他回忆说当年是因为国家要加强三线建设,才下了招工指标,我们才能有幸成为了工人阶级,没有去上山下乡当农民)</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那时候的毛头小伙</h1> <h1> 冬天的山沟里天亮的很晚,早上约6点还在睡意朦胧中的我就听到广播喇叭里传来一阵阵军号声。稍后又听到敲门声,还有人高声叫到:起床了、起床了。随即有人打开了灯,我们打着哈欠、揉揉眼睛、嘴里发着牢骚纷纷起床穿衣,拿着洗漱用品出门一看外面还黑漆漆的,昏暗的路灯下勉强能看见路。顺着路到开水房洗漱完毕、又到大食堂吃过早餐天都还没亮,约7点30分左右我们被叫到大礼堂内开会。<br> 进到礼堂我发现除了昨天一起从昆明来的人员外,还多出很多生面孔。主持会议的人是专门负责管理我们学工连的余占魁和夏官亮两位师傅。大家乱哄哄的坐下后夏师傅就开始点名,被点到的人都大声答:到。夏师傅是建水人,点名时有几个人的名字被他用红河腔拖声拖气的一叫,引起大家一片哄笑,又加上苏友故意学着夏师傅的腔调回答"有",又引起一片笑声。点名完毕余师傅给大家讲话,主要内容是介绍三五六厂的情况,和要求我们注意的事项。最后宣布我们是三五六厂学工连的学徒工,并把我们分成几个小组又指定了组长。散会后给每人发了六块多钱工资,并叫我们用事先准备好的印章在工资单上盖上自己的章。当时学徒工每月的生活补贴为十三块零几角,我们是下半月入厂所以只发半个月的工资。这就是我们一生中头一次领到的工资。<br> 通过这次会议,我才知道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是由昆一中、昆六中、昆十八中、厂里职工子女中部分待业人员所组成,共有100多个人。十八中来的和待业人员是今天(11月26日)报到。那些待业人员的年龄比我们大,他们单独分成一组,被我们戏称为"老人班"。<br> 晚上大家在宿舍里闲聊,互相询问起离家时父母给了多少钱。有的说家里给了五元钱、有的说给了八元、还有的说给了三元的。问到我时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大家说给了十三元钱。少不更事的我万万没想到这句话会刺痛别人,第二天下午就被一名十八中来的人以出去散步为名叫出去,当走到小花园里时那人就对我说:你不要太狂,你家很有钱,没什么了不起。穷人穷不得一辈子,富人也富不得一辈子等等带有威胁性的话语。使我第一次感受到世上还会有如此嫉妒别人的人。<br> 开始两天的晚上大家都很亢奋闲聊到很晚才睡,有人睡得早点大家也只是压低声音说话。后来就有些捣蛋的人开始搞恶作剧。一天我早早的就睡了,睡梦中只觉得面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忙坐起身来用手摸摸疼的部位,朦胧中只听见有人哈哈大笑,清醒后才摸出脸上起了个绿豆大小的水泡。后来才知道那些搞恶作剧的人管这事叫"拔火罐",他们用火柴点燃后再吹灭,将碳化的部分取下,趁别人熟睡之机将碳化的火柴棍竖着轻轻粘在他的脸上,然后用烟头把它引燃,燃烧到皮肤时就会让受害者的面部刺痛、起水泡,此后很长时间我都不敢早睡了。还有一次身材高大的李家祥睡的早,熟睡中还发出阵阵鼾声。几个爱搞恶作剧的人给他"拔火罐",点燃碳棍后就迅速跑到一边,只见李家祥被烫的一个愣怔坐起身来,睡眼惺忪的摸摸脸上,见到杨晓敢在面前,当胸就是一拳打得他连退几步。杨晓敢一脸委屈的说:"你咋个要打我?",李则说:"不打你打哪个?你说嘛是哪个干呢?",大家忙上前劝解,好一阵才劝开平息了事态。</h1> <h1> 开始几天我们就是政治学习,而夏师傅则带着问洪坤等几个人到锻工车间去做铁锤,在锻工车间里他们看见那里的工人们每天都可以喝牛奶、在车间里洗澡(那时能喝上牛奶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就萌生了以后要去锻工车间当铁匠的想法。当他们的准备工作完成后,厂里就给学工连安排工作了,给每人发一把小锤、一个小板凳和一个簸箕,领我们来到小牌箱边上的山脚下敲石头。就是把拖拉机拉来的大石头砸成小石子,叫做"公分石",准备铺水泥路的时候用。每天清晨冒着冬季凛冽的寒风,学工连的同学们就来到山脚下,把拖拉机运来的大石块儿搬到自己面前,坐在小木凳上挥动手中的小锤充当碎石机,叮叮当当石渣四溅,敲碎的石子在身边堆成一座座小山。劳动中若是天气不好或下雨,就领着我们到山脚下一个废弃的山洞里(以前的生产车间)读报学习。<br /> 都说少年不知累和愁,这话一点不假。当时工作环境虽然艰苦,但是一有机会少年人贪玩的本性立刻就显现出来。一天休息时不知是谁提出要爬到旁边的鸡蛋山顶上去看看老虎口,很多男孩子们立刻响应,纷纷丢下手中的小锤去爬山。这座山是典型的石头山,山上没有大树到处怪石嶙峋,有些地方峭壁百丈。石缝中长着一些灌木杂草,加上山势陡峭很难攀爬。我手抓脚蹬地往上爬着,不时地还要躲避上面的人踩下来的碎石子,刚爬到半山腰就听见上边有人高声叫到:"快来看呐……这里有棵山乌龟",接着那边又有人高声大叫:"我这里也有山乌龟,有个簸箕大"。后边的人都忙着向他们那边爬过去看,并纷纷大叫快挖出来。等我爬到近处一看"卖卖散"石缝中果然长着一棵山乌龟,硕大的块茎真有簸箕大小。兴奋的少年们不顾危险找的找挖的挖,很快就挖到好几个。此处的野生山乌龟能长如此之大,说明很少有人能爬到这里来。<br /> 正当我们兴高采烈的在石缝中寻找山乌龟时,隐约听到山下有人高声呐喊,细听之下好像是让我们快下山,于是大家不顾危险抱着五六斤重的山乌龟慢慢地下了山。等到所有人都下来了,余占魁师傅面色铁青、高声怒斥说:"都给我站好喽,谁叫你们去爬山?那么陡的山,你们要找死吗?你们的父母把你们交给厂里,万一出了事我们如何向你们的家人交待?"。好一通训斥,吓得我们低着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最后他又再次强调了纪律和安全,并厉声问到:"你们都记住了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捏捏诺诺的回答:记住了。这才叫解散继续去敲石头。<br /> 后来我把一个簸箕大小的山乌龟带回了家,父亲高兴地把它种在小院子里当作观赏植物,这棵山乌龟在我家一直栽了十几年。</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学工连部分女生的合影</h1> <h1> 当时正处在青春期的我们对异性都充满好奇,私下里有人常叼着香烟议论女人如何如何,以显示自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走在路上看到漂亮的异性都不免会多看几眼,但是当双方的目光一对视却又如触电般迅即闪开,当时除了"老人班"那些人外,男孩儿和女孩儿互相都不好意思说话。<br /> 有一天我从食堂打饭回宿舍,路上边吃边走忽听身后有人叫我,含着满嘴饭的我转身一看是几个女生站在路边看着我,一个愣怔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同时用眼神示意她们:是叫我吗?只见原来的同班同学谢琼芬红着脸走过来对我说:"这是六中的女生们捐给你们男生的饭票,你拿去给六中来的男生们分一下"。边说边将厚厚的一叠饭票递了过来,我涨红着脸伸手接了过来,嘴里小声答应着:"好、好"。刚想转身走站在旁边的张宏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捐给六中男生的哦!",我忙回答说:"好的好的",连谢也没谢一声就转身快步走了。回到宿舍我镇静了一下才将六中来的男生们召集到一起,把事情和大家说了一下,然后将饭票和杂粮票搭配好分给大家。后来又听说一中来的女生也捐出自己的饭票,由李庆莉和另外两个女生从宿舍窗子外面塞进来给了严富文,由他分发给了一中来的男生们。<br />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年少无知的男孩子们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多数人不会合理安排自己的起居饮食,有些男生月头只管吃饱到月底就饿肚子了。最严重的是有一个男生月底没有了饭票,又不敢对别人说就只能到大食堂的菜汤桶里舀菜汤喝,饿得一天没上班。女孩儿们知道后就自发将自己的口粮捐了出来,送给我们这些连话都不和她们说的男孩儿,这是一种十分高尚的品德。而当时由于我的羞涩,虽然接受了女孩子们的馈赠却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句。现如今每次想起这个事还觉得很是愧疚,只能在此向那些帮助过我们的姐妹们说声对不起,请您们接受这迟来的、真诚的一声:谢谢!</h1><h1> 这正是:</h1><h1> 月头嚒憨撑烂胀,</h1><h1> 最后则两眼干望。</h1><h1> 扶壁慢行去食堂,</h1><h1> 喝了满肚子菜汤。</h1><h1><br /></h1><h1> 这段时间里最开心的事就是在广场看露天电影了。每到周末礼堂附近的墙上就会贴出告示,通知大家今晚将放映什么电影。傍晚时分广场上就会挂起雪白的银幕。很多小孩早早的就去霸地盘,有用小板凳的、有用石块的、还有人干脆就在地上画圈儿并写上尊姓大名,而我们则是站在后面看。去看电影时常约上三五个同伴一起去,还经常在路边小摊上买一毛钱的瓜子装在口袋里。买瓜子时看着小贩把瓜子装满杯,然后用手不停地往上堆,直到堆的尖尖满满了才接过来,看电影时很多人都是边看边嗑瓜子。那时的电影片子不多,每次开始放电影打头的一定是记录片,宣传祖国一片大好形势、新闻等,很类似现在的新闻联播。还有就是八个样板戏、南征北战、地雷战、地道战、英雄儿女等等,对电影的情节台词都快能背下来了。那时常听到有人在需要别人帮忙时,就会开玩笑地用电影中的台词说:"张军长请你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另一个人就会脱口而出说:"请你坚持最后五分钟!请你坚持最后五分钟!"。虽然常常看一些重复的影片,却还是要去看因为那时我们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电影了。</h1> <h1>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某同学忽然用神秘的口气对大家说:"昨天晚上后半夜我出去上厕所,看见几个彪形大汉在附近转悠,大家晚上出去要小心点"。联想起前几天十八中来的一位同学在小花园里被人无缘无故的毒打一顿,大家都有些紧张,此后晚上若要出去必定是三五人一起去,可是接连几天都有人看到深夜有几个人在附近转悠。这事让我们十分害怕,于是就向余师傅反应了这个事,哪知他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你们晚上少出去就行了"。大家心里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只有自己多加注意。<br> 后来才知道原来深夜里出现在附近的大汉们是保卫科派来的,原因是住在礼堂内的女生们反应夜里有人偷偷摸摸的进入礼堂,她们听见那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路声,走路时快时慢等等,于是乎领导很重视此事,就派了保卫科的人来保护女生并准备捉拿流氓,大冬天的夜里他们蹲守了几夜,只发现有野猫进入里面没发现有人,将野猫驱赶走后就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了,保卫科只能就此结案。<br> 在学工连敲石头约有两个月了,有一天余师傅通知我和另外三个男孩子去厂里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报到。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和他们一起去了宣传队。在那里排练节目、参加了几次演出。每天回到宿舍听到其他人兴趣盎然地聊着他们的工作,而自己成了另类,又觉得自己不是当演员的材料,就到余师傅家里跟他说我不想在宣传队想回到学工连,余师傅反复询问我是否愿意回到学工连劳动,还说:"宣传队里那么轻松,别人想去还去不了,你怎么还不愿意在呢?"我对他说:"我很想学一些技术,不想学跳舞。所以想回学工连去参加劳动"。后来余师傅终于同意我回学工连。<br> 此时学工连的工作已经进入到铺路的阶段,我们的任务是铺一条从厂锅炉房前的山脚下到岳路村新华中学附近的水泥路。<br> 一来到工地上我就看到一片繁忙的劳动景象,多数女生在筛沙,男生则扛水泥、推小车送料、出料。唯独冯文中头带安全帽、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呲着两颗小虎牙站在水泥搅拌机的操作台上,俨然一个老师傅的架势。只见他时而搬动手柄让料斗升起将砂石水泥倒进机器舱内搅拌,时而搬动另一个开关放水,又仔细观察机舱内,等到砂石料混合好后,又到出料口摇动手柄将水泥砂浆放出到早已等候的小推车里。推车的人三人一组推着小车将料倾倒在路基上,另一些人穿着长筒水鞋拿着工具忙着把水泥砂浆铺平夯实。整个工程由基建科一位姓刘的师傅指挥,他常倒被着双手嘴里叼着香烟,这看看那瞧瞧指挥着我们的工作。<br>开始我被分配去背水泥,五十公斤一袋的水泥压在我瘦小的身体上犹如一座大山,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背了两趟后实在背不动了,刘师傅见状就安排我去推小车。每天劳动完个个都是一身灰,衣服上溅满泥浆。就这样经过一个多月的辛勤劳动,一条长约六百米的水泥路终于铺好了。学工连的任务完成后,经过短暂的休息、学习,除留下少数人保养路面,我们又被安排到八车间去劳动。</h1> <h1> 八车间是个总装车间,经常从车间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枪声。第一次走进厂区来到八车间时男孩们都很兴奋,看到一排排崭新的机关枪整整齐齐摆放在车间里,激动的双眼放光这摸摸、那看看,恨不得立刻端起一挺机枪过过瘾。我被分给一位姓何的师傅带着劳动,工作任务是把经过测试的机关枪放进满是滚烫的枪炮油槽内浸泡15分钟,提起冷却后装箱入库。<br /> 工作了几天后,休息时就到车间的各小组去溜达,从组装、机能、较精度等各处都看了个遍。这天有人告诉我说他们发现有个地方有很多子弹壳,那里没有人管。于是我们就叫了几个人一起去看,果然那里堆放着很多子弹壳,大家高兴的冲上前去大把大把地抢着把子弹壳装进口袋,带着满脸欣喜回到宿舍。晚上聊天时大家都比谁拿的弹壳多,然而有人拿出了一个很大的子弹壳洋洋得意地展示给我们看,这颗大子弹壳一出现立刻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众人纷纷争抢着一睹为快,并七嘴八舌地询问这是在哪里找到的。一位来宿舍里串门的家属子女给大家介绍说:这是五号产品的弹壳要到厂区最里面的五车间才找得到。<br /> 还没有等到我们去找大子弹壳,"厄运"就降临到我们这群无知的少年们的面前。这天余占魁师傅满面怒容的来到男生宿舍,把大家集合起来怒声训斥:"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偷偷地去捡子弹壳带到宿舍,还有人竟然把实弹也偷出来,你想干什么?",说罢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大家被吓得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稍倾他又接着说:"现在你们自己主动把实弹和弹壳都交出来,厂领导可以念你们年幼无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如若你们哪个不主动交出来,让我们搜出来的话,那就要按厂规厂纪严肃处理了"。说罢用手指着他面前的空地接着说:"你们都听清楚了吗?现在就把东西都交到我这里来"。<br /> 我按捺着砰砰乱跳的心情,忙跑到床前从小箱子里翻出所有子弹壳,又转身看看其他人,只见他们有的从枕头下、有的从箱子里、有的从床垫下依依不舍地翻出子弹壳,哭丧着脸慢慢地走到余师傅面前,极不情愿的将子弹壳放在他脚下。很快他面前就堆起一座子弹壳的小山,余师傅则睁大眼睛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直到看见一个男孩交出了两颗实弹,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br /> 余师傅又对我们再次宣讲了一些厂纪厂规、国法等道理,尤其是那个私自把实弹带出厂的男孩,被他狠狠地剋了一通后,这才带着人拿着东西走了。等他们走后大家又把那个偷拿实弹的男孩奚落一番,怪罪他的行为影响了大家,害得我们的子弹壳都被没收了。</h1><h1>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个私自偷拿实弹的人确实是触碰了厂规的底线,当时厂里没有严厉的处罚他确实是念其年幼无知而从轻处理了。</h1> <h1> 我们在八车间劳动期间正是中国人民援越抗美的高潮时期。整个工厂都在夜以继日的加紧生产,车间里也分为白班和夜班加紧生产援越抗美的武器。援越的武器比国内军队使用的武器要求高包装也不一样,其中下箱前要用一个椭圆柱型的塑料桶把枪和配件封装起来,然后再把塑料桶放到木箱里封好。我曾问过一位老师傅为什么要这么装,他告诉我说:越南雨水多河道多,这样包装防潮效果好,而且方便他们运输,在有河的区域把枪箱放入河里,箱子顺水漂流,下游的人在河边捞起来就行。</h1><h1> 有一天都快下班了,忽然叫全体总装班的人集合开会。主任说有人在工作场所发现了一个备件包,要求大家立刻清查现场所有的枪箱,找出是哪个箱里漏装了备件包。于是我们就分成三人一组清查数十个没有封装的枪箱,结果没发现哪箱少了备件包。主任听完汇报和几位班长、技术人员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应该是已经封装进塑料桶里的枪漏装了备件包。大家开始议论纷纷,封进塑料桶的东西里如何查,只有把桶切开才能看见,而一个塑料桶的价格是十几块钱,这损失太大了。甚至还有人发牢骚说:这些枪是送给越南人的,反正又不要钱差一个备件包没什么问题,还是让大家早点下班吧。哪知主任听见这话立刻正色说到:"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我们是履行国际主义义务……"。把那人训斥了一番又去和技术人员商量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就只能在车间里等着。</h1><h1> 最后他们首先认为出问题的人可能是学工连的学徒工,就把学徒工装的箱分离出来,再估算出问题的时间段又分离一次。剩下十多个已封好的塑料桶,再用技术人员出的主意,把这些产品送去用X光透视,很快就找出了没装备件包的桶。拿回车间打开一看,果然是这一件里没有备件包,大家齐声欢呼起来。此时我从内心里觉得技术员太厉害了,能想出这个好办法又省事、又快地解决了问题真是厉害。</h1><h1>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忙着装箱的装箱、封桶的封桶时却又出事了,一个学工连的女学工只顾看热闹忘了把封塑料桶的焊枪关闭,并随手把焊枪放在了地上。不知被哪个看热闹的人把开着的焊枪踢到了另一个已封装好的枪桶前,等发现时塑料桶已被烧了一个大洞,里面的木枪托也被烤坏。车间主任的鼻子差点被气歪了,跳着脚的大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搞蒙了,转瞬之间从开始的兴奋到现在的不知所措,只有静静地看着主任把那个女徒工骂的狗血淋头,不停的抽泣、抹眼泪。主任批了她好一阵子,直到主任自己嘴角吐白沫人也累了方才罢休。</h1><h1> 好容易等到主任说可以下班了,此时天色已晚,我们一路小跑匆匆忙忙赶往大食堂,生怕错过了饭点儿吃不着饭了。哪知到了食堂一喊人,里面懒洋洋的走出来一个人,开口问道:"你们咯是在八车间劳动的学徒工?",我们忙回答说是,他才从里面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打给我们吃,原来车间主任怕下班时间太晚已经给食堂打过招呼,可见主任也是一个面恶心细的好人。</h1><h1> 由于学工连的小学徒们在劳动中多次出事故,车间里就严令不准学工单独操作,必须在师傅们的严格监督指导下进行工作。就这样我们一直在八车间劳动到正式分配车间为止。1971年4月中旬,我和另外15个人一起分配到了19车间,这些人是:李庆莉、董丽萍、吴珍玲、宝修华、张如英、非秀兰、马海琼、张琼珍、杜雨亭、李京京、谷正泉、高荣、杜昆生、叶昆海、高义华、黄山青。</h1><h1> 从此结束了学工连的生活,我们这群孩子们分别去到各个车间里,开始真正成为三五六厂工人阶级中的一员。</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十九车间共青团组织的活动</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部分团员参加)</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花季离别爹和娘,</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人生之舟就启航。</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苦辣酸甜荣与辱,</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波涛起伏自担当。</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 /></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山冲沐浴日月光,</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螳螂川畔石城望。</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寒冬朔风曾透骨,</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条大道留山岗。</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 /></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京 京</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成文于2018年元月1日</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