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长春

我心随缘

表哥

早晨早醒了一会儿，刷朋友圈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外甥女写的一句话：“大舅舅，我想你了。”便一下子心潮起伏，再也难以平静。

她的大舅舅是我舅家的表哥，大我两岁。小时候，因为母亲常住院的缘故，我好多日子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于是也便有了同表兄妹们相处的许多时间。

舅舅当年在县电影公司工作，所以就因着“长春电影制片厂”给表哥起名为“长春”。表哥年龄稍大，便有幸能经常跟着舅舅去电影院看电影。他的记忆力超强，每次看完电影，都能从头到尾给我们复述一遍。讲解的过程简直可以用“绘声绘色”“形神兼备”来形容。他边说边比划，嘴里还模拟着电影里的各种声音——大一些之后，我才知道，表哥这项无师自通的技能叫“口技”。当年，他让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艳羡不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表哥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我和他妹妹从小投缘，总喜欢在一起玩，所以有时候晚上我就睡在舅舅家。

那时我们这里的家中都是大通铺，大同小异。舅舅家的炕靠西墙一溜，晚上睡觉头东脚西。我和他妹妹一个被窝，睡在最北面靠炕柜的一侧。舅舅、舅妈和小表弟睡在中间。表哥则睡在最南面窗户边。

小时候的农村，晚上大家都睡得早，第二天自然早早就能醒来。房屋的密封性不好，所以，冬天早晨室内空气特别清新舒爽，下雪天更是如此，而被窝里却又温暖舒适。醒来后在被窝里猫着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于是，大家醒来之后便都在被窝里躺着或趴着说笑。

那时候的窗户都是木头格子的窗棂，里面钉上一整块玻璃。寒冷冬天的早晨，玻璃上会有一层厚厚的冰霜。

正说着话呢，只见表哥欠起身子，用大拇指在窗户上推推划划，不多几下，再一看，哇，几竿修长挺拔的竹子便赫然出现在了窗户上。毫无疑问，那样的技能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个震撼。

稍大些，大家就都上学了。忘了是什么原因了，反正大我两岁的表哥跟我是一个年级。但因为不是一个村子，所以，他的事都是跟他同班的妹妹告诉我的。比如说，每当下课，男生们便都哗啦一下把表哥围在中间，听他天南海北说这道那。那时，他是班里名副其实的“明星”。

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夸张。因为，我住在姥姥家，晚上偶遇村里好不容易放露天电影，我亲眼看到那些顽皮的男孩子们抢着给表哥占位子的情景。我当时既为有这样一个表哥而骄傲，又有一丝丝羡慕和嫉妒。

那时，我还不懂得“见贤思齐”，但，想赶上表哥的心理是有的。我希望像他一样优秀，一样招人喜欢。

　　慢慢地，大家都长大了，然后，各自成家立业，接触的机会便越来越少了。

但每逢我们村每年庙会那一天，表哥总是第一个来到我家，帮着我母亲准备招待亲戚的饭菜。

有一次在我家吃饭时，也许是喝了一些酒的缘故，表哥当着我们全家，包括我爱人，还有几个亲戚的面，说：“俺姑姑家就××（我的小名）自己，也没个姊妹，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看待。××要是有啥事，就跟我说。谁要是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决不答应。”

听得出来，这话里有对我父母的宽慰，有对我爱人的警示，更有对我的关爱。从小没有兄弟姐妹撑腰的我，眼圈一下子就湿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表哥后来得了很严重的肝病。但爱面子的他依然撑着出去打工，以至于他的病发展得很快。

2007年腊月的一天，因为教室里没有钟表，我在让学生自己消化知识的间隙，拿出手机来想看看时间，结果看到一个未接电话，是家里打来的。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母亲知道我有课，如果不是有事的话，她是不会打给我的。

我赶紧走出教室来到楼道里，打过去之后，母亲哭着说：“长（表哥的小名）不在了！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呀？”

我心里一惊，有点做梦的感觉，傻傻地，嘴里机械地应着：“我还有一节课，等我上完课咱们再去吧。”

然后，我转身回到教室，快步踏上讲台，继续不动声色地给学生讲课。哪知刚说几句，忽然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一年，表哥还不到40岁！

而今，已经快十年了。

忆起苏轼的句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蓦然间，便胸口如堵，泪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