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幽默者的心灵更苦痛

杨梅良

<h3>  随着电影《芳华》的热映,作家严歌苓再次走入大众视野。</h3><div> 严歌苓的经历颇具传奇性:从部队文工团舞蹈演员、战地记者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艺术硕士,再到好莱坞编剧协会会员,在完成这一系列身份转型的过程中,她创作出多部有影响力的作品。尤其近年来,严歌苓的《天浴》《金陵十三钗》《少女小渔》《小姨多鹤》《陆犯焉识》等作品受到影视圈青睐。</div><div> 人们说,看透《芳华》,必须先读懂严歌苓。我于2012年采访过她,这次再结合观看电影,进一步研读一下这位“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的女作家和她的幽默。</div> <h3>  严歌苓最新小说《芳华》----- 简约的书封上大量留白,一个被皴染成国防绿颜色的舞者剪影分外引人瞩目,可以看出是根据严歌苓的照片制作的。</h3> <h3>严歌苓当年穿军装跳舞的照片</h3> <h3><b><br></b></h3><h3><b>一些 “创伤性记忆” 催化我去写作</b></h3><h3><br></h3><div> 《芳华》是对青春的一次怀旧和反思。在塑造何小曼、箫穗子这些有血有肉的人物时,严歌苓将自己也放置在了这个躯壳里,选取的素材也是她的一段亲身经历。</div><div> 15岁那年,严歌苓迎来了人生的初恋,她爱上了一位20多岁的排长,在半年中写了160封情书。在部队里是禁止谈恋爱的,这件事被上级知道了,追问下来,对方居然主动交出情书,检举揭发了严歌苓。</div><div> 随后,领导让严歌苓一遍遍地写检查,还要求把细节写清楚,明明是恋爱的隐私,也要一笔一笔坦白。一个女孩对爱情的美好向往,此刻都成了“罪孽”。这对严歌苓的心灵,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div><div> 这段初恋,令严歌苓有了赴死之心,在穿越了极大的绝望之后,她更加贴近了人性,看到了人性深处的漩涡,也习得了前所未有的坚强。</div> <h3>在经历了背叛,目睹了人性丑恶的严歌苓想到过死,却最终活了下来</h3> <h3>  20岁时,严歌苓主动请缨,成了一名战地记者。在野战医院里,她亲眼目睹了一千多名伤员在死亡线上挣扎,人像动物一样咆哮。她想把这些写下来,于是就开始对写作起了兴趣。<br></h3><div> “早恋被抓,越战中的所见都是些创伤性的记忆,正是这些创伤性的记忆催化我去写作。”</div><div> 在谈到自己是如何走上写作之路时,严歌苓打趣地说:“小时候想过许多未来的职业,可唯独没有想到过当作家。我是一不留神成作家的。”</div><div> 严歌苓说:我的这段军旅生涯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的世界观的形成,一个人心里的构造,其实是在你的少年时期到青年时期,应该说这段人生左右着我一生的走向。</div> <h3>在频繁的采访和体验中,严歌苓开始潜心写作,她的处女作《七个战士和一个零》诞生了</h3> <h3><b><br></b></h3><h3><b>敢于直面人性的弱点,探索 “人性之痛 ”</b></h3><div><br></div><div> 严歌苓在谈到《芳华》的创作时说:这部电影剧本的创作是我对“人性之痛”的探索。我在很长时间中一直在思考,人群中对一个弱者的迫害欲是从哪里来的,这是我们人性中的一个弱点。严歌苓通过读书来寻找答案,她在读到弗洛伊德说的一段话后,似乎理解了人性。</div><div> 弗洛伊德把很多种东西写成是人类从成熟期、幼稚期、退化期,比如暴力,一个人被迫害,你一定要跟安全站在一起,这样你才能保护自己,人性当中永远不可能消失不安感,你要结成集体迫害这个人的时候你转移了这个不安感。人对另外一个人施暴的时候,整个人群都在退化。</div><div> 严歌苓对人性的洞察,也是从那时开始的。生命的酸楚、慌张,生之维艰,尊严的可贵,种种情绪,都在那时期得到了体验。她开始将那些情绪调动起来,着手写作。</div><div> 《芳华》这部小说是对自身的批判和忏悔,反思得比较痛彻,是对自己的解密,是对自身心灵史的深入挖掘。在近乎平静的叙事中,用手术刀式的凌厉,解剖出了埋藏起来的人性罪恶,她用一段“好听的故事”讲述了“人性的秘密”。</div> <h3>电影《芳华》的两位主创冯小刚、严歌苓都曾有过部队文工团的背景,共同的经历造就了这部有着文工团情结的故事。</h3> <h3>文工团里,女孩们正值豆蔻年华,她们秀丽的容颜、高挑的身材、美好的躯体,光看画面,你就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浓烈青春</h3> <h3>新兵何小萍是个出身不好、汗腺发达身体有馊味的乡下姑娘,刚来时受尽欺负,只有刘峰愿意接近她。</h3> <h3>听着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刘峰情不自禁地向林丁丁表白爱情。却被两个男兵看到,第二天,刘峰就被保卫科的人带走了。</h3> <h3>野战医院时的何小萍遭遇残酷战火洗礼,内心受到强烈震撼。</h3> <h3>故事的最后,穿过岁月蹉跎,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一起相依为命。</h3> <h3><b><br></b></h3><h3><b>记录细节,需要到生活中去 “卧底”</b></h3><div><br></div><div> 严歌苓是个体验派的作家,每次下笔写一部作品之前,她都会花费金钱、时间,用大量的精力去考据和体验。她为何如此注重“细节”呢?严歌苓介绍说:我在美国写作班训练的时候,老师就是让我们不断描述看到的东西。我的老师认为写作是应该被训练的。像任何艺术专业一样,只会使你变得更好,因为你有了训练,会使你天才的潜力得到更好的挖掘。</div><div> 严歌苓认为,真正经过虚构形成小说,应有两个元素:细节和想象力。虚构最重要的是细节,要写活人物,用想象力是没有办法弥补生活中的真实细节的。有了真正的细节,写作才会有质感、有触感。为此,她在写作中非常注重挖掘生活中的细节。</div><div> 写《寄居者》,为了解上世纪四十年代犹太人在上海的生活场景,她翻遍资料,连当时的香水牌子、缝纫店构造、舞厅情况都一一记下。</div><div> 写《老师好美》,为了进入高中生的语言系统,她用五六年时间,多次去北京的一所中学做旁听生。</div><div> 写《妈阁是座城》,她去澳门赌场4次,为感受一下赌徒心理,输了几万块钱,写下了若干个富翁自残戒赌的故事。</div><div> 写《第九个寡妇》,她特地到河南农村去住,看农民怎样起红薯,怎么摘棉花,还学会了一些河南方言。</div><div> 写《小姨多鹤》,为了解日本人的生活习惯和心理活动,她去了3次日本,光翻译就要150美金一天。</div><div> 写《陆犯焉识》,为了解陆焉识在西北大荒漠上二十年的劳动改造,她花很多钱去青海体验生活。</div><div> 严歌苓之所以坚持调查,是想找出人物的魂,她把自己收集资料、体验生活的过程,形象有趣地用“卧底”这个词来比喻。</div><div> 严歌苓天生有一种敏锐,那些旁人未曾留意的细节,美好的或邪恶的,明媚的或黑暗的,她都能牢牢捕捉在心底。她将这些细节储存起来,等待时间发酵,最后变成一个个故事。</div> <h3>严歌苓作品《第九个寡妇》</h3> <h3>严歌苓作品《妈阁是座城》</h3> <h3>严歌苓作品《陆犯焉识》</h3> <h3><b><br></b></h3><h3><b>发现自己身上的 “幽默细胞”</b></h3><div><br></div><div> 严歌苓旅居国外多年,还加入了好莱坞编剧协会,从那时起,她开始练习用英文写作诗歌戏剧。</div><div> 《赴宴者》是严歌苓第一部完全用英文写作的小说作品,这对她来说是一件跟自己过不去的事情。严歌苓说:创作这本书激发了我的潜能,不仅是用英文进行文学创作的潜能,还有性格的潜能,就是幽默。</div><div> 严歌苓的文字具有很大的魔力,它能让你时而大笑,时而陷入卡夫卡的噩梦里。在这部小说中,严歌苓的语言是风趣幽默、轻松质朴的,即使在描绘最悲伤、最感人的故事情节时,她也是通过一种略带调侃的语言将它表达出来。这种带着泪的微笑不是真的笑,而是在你的心头狠狠地一抓,让你心痛。</div><div> 这本小说的英文版出版后,不少读者告诉严歌苓,他们被她的冷幽默逗得发笑。</div><div> “原来我可以很幽默,原来我有一种引人发笑的叙事语言。其实不止这些,我还发现了一个带些美国式的粗犷、调侃的严歌苓。”她说。</div><div> 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我喜欢打趣,我喜欢自嘲,我天生如此。</div> <h3>严歌苓作品《赴宴者》</h3> <h3>  严歌苓幽默潜能的不断激活,还得益于她的外交官丈夫劳伦斯。这位精通八国语言的外交官性格幽默,他为了和严歌苓结婚毅然选择放弃了外交官生涯,这使严歌苓一度受伤的心渐渐地暖和过来。</h3><div> 多年的沉淀和积累,直接和间接的经历与经验都成为严歌苓的创作“矿藏”,甚至她和劳伦斯被美国联邦调查局“搅局”的爱情故事,也写成了长篇小说《无出路咖啡馆》。因为劳伦斯的机智幽默,严歌苓还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叫“王老乐”。</div> <h3><b><br></b></h3><h3><b>黑色的幽默 悲悯的情怀</b></h3><div><br></div><div> 严歌苓说: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他有着令人发笑也令人悲悯的人性。</div><div> 在严歌苓作品中,我们看到最多的就是“人性”,但她的可贵之处,不仅仅在于裸裎人性的残酷,时代的悲怆,更有人性温暖的光辉,有历经劫难后的希望复苏。严歌苓喜欢写那些充满变数的小人物,正是这一偏好直接催生了她笔下的扶桑、王葡萄、田苏菲、多鹤、朱小环、犹太难民,以及《赴宴者》里的蹭饭达人董丹。从对这些小人物的刻画中显现出,严歌苓对社会底层人物、边缘人物的关怀以及折射出的人性、哲思和批判意识。</div><div> 虽然多年来,“有趣”一直是严歌苓写作的“高指标”-------她写苦难,很少弄得苦大仇深;她写自由和孤独,绝不是自怜自艾的委屈样儿;写生命的坚韧与不屈不挠,也不搞得根红苗壮咄咄逼人。任何题材,她总要以乐观的人生态度打底,同时混合着一股狡黠的聪明劲儿。</div><div> 严歌苓使用一种充满黑色幽默的方式,把这个充满戏剧化的时代捏合成各种形态、各种语句展现给读者,所有情感都流露着一种戏谑反讽。</div> <h3>严歌苓作品集</h3> <h3>严歌苓的作品《天浴》《金陵十三钗》《少女小渔》被拍成电影。</h3> <h3>严歌苓的作品《梅兰芳》《陆犯焉识》(电影《归来》)《芳华》被拍成电影。</h3> <h3><b><br></b></h3><h3><b>后 记</b></h3><div><br></div><div> 我采访严歌苓是在2012年的10月17日。&nbsp;</div><div> 应“中国移动手机悦读会 · 名家面对面”的邀请,严歌苓来到长春的东北师范大学,举行《我思故我在-----我的写作生涯》研讨会。<br></div><div> 在东北师大文学院,作为记者同时又是校友,我的采访受到了诸多关照。在现场,我还获得了一次提问机会。在研讨会结束后,我请严歌苓在《赴宴者》这本书上写下她对幽默的感悟。</div><div> 对于幽默,严歌苓这样写道:幽默者的心灵更苦痛。</div><div> 对于严歌苓当时写这句话的含义,我也是在最近观赏电影《芳华》之后,有了更深的感悟。并使我能够用更多的话语来充实这篇文章的内容。</div><div><br></div> <h3>严歌苓在《赴宴者》书上题字:幽默者的心灵更苦痛。</h3> <h3><br></h3><h3><b>(本文为原创作品,欢迎点评点赞,欢迎转发,转载时请注明来源)</b></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