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荒诞的 “无限上纲”的故事

Cjl1949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次荒诞的“无限上纲”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C反省50年前的行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前不久,听C讲了一段自己的亲身经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68年8月份,我们拿着学校里发的一张油印的“毕业证”书,离开了母校,跨入了社会。从此以后,我们成了至今仍有人引以为傲的“老三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高中第一年学的是正规教材。从第二年开始,上课的时间就看报纸、学政策、关心国家大事、上街游行、开批斗会、写大字报、整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整人的主要手法就是:不需要讲事实,不需要讲道理,抓住别人的隐私或以前或现在犯过的“错误”和说过的“错话”或家庭有什么“问题”,只要立场坚定心肠硬,良心泯灭,六亲不认“觉悟高”,抓住机会“无限上纲”就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三年高中,没掌握很多有用的知识,学会了“无限上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本事”,整人的时候有用;被人整,自卫的时候也管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69年6月份从当小工的修建部到了农具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71年,还是“文革”时期。厂里吆喝着“抓革命促生产”,实质还是以“政治挂帅”的“抓革命”为中心,“促生产”次之。那时候,我所在的车间,懂技术的老师傅靠了边,而从部队复员后进了工厂虽然不懂技术但会讲政治会整人的人掌了实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车间里原来有两个懂技术的老工人担任车间正副主任,正主任H副主任W。那年代每天上班前必须“早请示”,何为“早请示”?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就是每天早上必须先敬祝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万寿无疆,再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身体永远健康!然后学习报纸,最后分配生产任务。这活是车间正主任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早上,车间主任H师傅刚刚拿出毛主席语录本,还没开始敬祝,转业军人老H,把坐着的小板凳往前挪了挪,说“今天我来领大家学习最高指示”。H主任傻傻地瞪着眼,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当工人的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反正不管谁当主任,我们得听别人读报纸,讲政治,干活。所以谁干主任对我们无所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从那天开始,厂里也没去宣布,更没有工人选举,车间H主任就这么灰溜溜的下了台,转业军人老H就从“领大家学习最高指示”那天起顺理成章的成了主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过后考虑,转业军人老H此举不算篡权,也不叫政变,有可能秉承了厂部某些领导人的旨意把车间主任不是很光明正大的赶下台。“文革”时期,这种不正常的事情屡见不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转业军人老H成为“我来领大家学习最高指示”的领导人以后,因不懂工厂管理不懂技术,“抓革命”成了他的主项。每天到下午下班后“晚汇报”(早上上班前学习叫“早请示”,晚上下班后学习叫“晚汇报”)时,精神头就上来了,不是整整这个就是敲打敲打那个。他依靠的人就是刚入厂的复员军人和车间不懂技术喜欢“抓革命”的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整下乡知青L,因他请假没按时归厂。为这事开了五六下午会,主要批他无组织无纪律无政府主义。批着批着L矛头转向了我,说我是车间无政府主义的总后台。其实我也明白,整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通过整我整倒懂技术的车间副主任W。</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因没有思想准备,心里确实很紧张。“学习最高指示”的老H在私下说:“W就是依靠Wang的技术,依靠C的笔杆子,把C整倒,W自然就垮了。”既然想整w那为什么要先整我呢?因为我政治上不过硬,W凭着一个堂堂的共产党员、贫下中农、车间副主任,不依靠工人阶级而去依靠家庭出身不过硬的人,犯了分不清敌我的错误,生产搞得再好也是犯了阶级立场不稳的大忌,这样的干部自然得下台。他们就是按照这条思路搞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晚汇报”开了好几天,反来复去就那么几句,然后上一大堆纲。他们说的“W依靠C的笔杆子”仅仅就是因为我比他们多上了几天学而已。他们虚惊了,其实我上学时光热衷于“革命”,真知识没学多少,说“依靠C的笔杆子”实在是抬举我。但就因这事开了四五天会,别看那些复员兵干活技术不行,都也没上过几天学,识字不多学问不高,但批起人了却是一套一套的,“纲纲”的。我这个所谓的“笔杆子”自愧不如,望尘莫及。因没利用“笔杆子”为W写过什么东西,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是什么“说不得,道不得,老虎屁股摸不得”,什么“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什么“拿技术压革命”等等说谁都行的话,虽然没有提名道姓,但是都明白是对着我们三个人尤其是我这个“无政府主义总后台”来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些日子,我早上提心吊胆地来到车间;上班铃响后提心吊胆地“早请示”;开完晨会提心吊胆地到了工作岗位;尤其到了下班后,更是提心吊胆地坐在车间里,听着人家含沙射影地批判;然后提心吊胆地回家,吃饭没心,坐立不安,睡觉作梦也是噩梦连连,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地活着,不知哪天噩运降临到头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我们整天热衷于“抓革命”时,震惊世界的“9.13”林彪叛逃事件发生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才几天还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忽然成了十恶不赦的叛徒卖国贼。才几天还每天两次敬祝身体永远健康的林副主席一下子在蒙古温都尔罕摔得粉身碎骨。反差太大,谁也适应不了。没有敢多说话的,对这事大家都三缄其口,静观其变。但唯独有一个人不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下午小组开会,一个在车间开批判会最活跃、最会上纲上线、发言最多说话最流利也最“口大舌张”的复员兵G在会上又信口开河了,他说:“俺嬷嬷(奶奶)说,这次毛主席和林彪的斗争就是过去忠臣与奸臣的斗争!”。在对毛主席无限崇拜的年代他敢那样说,胆子够肥的!守着整天被他批判的人说这样的话,也够没有数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暗暗的记下他说的这句话。晚饭后趴在被窝里,怀着对伟大领袖无限热爱和对攻击伟大领袖无比气愤的心情,刷刷刷一口气写了16张批判稿。因为没整过人,怕没有稿子前言不搭后言地讲不好,所以熬夜写了底稿,准备在第二天“晚汇报”会上照本宣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大家又照例坐到了车间里准备“晚汇报”。老H首先总结了这些日子开批判会的大好形势,然后号召大家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把运动继续深入发展的搞下去,不获全胜决不收兵。老H话音刚落,我就往前挪了挪板凳,望了望老H,说:“我要发言”。老H一楞,工友们也有些惊奇:“怎么挨整的人也要发言”?“好好,你说”老H允许我讲话了。我掏出了一大叠稿纸,不慌不忙地伸开后,镇静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门,起了高嗓,大声说:“各位领导,同志们:今天我怀着无比愤怒的心情,向大家揭发一件恶毒攻击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反革命事件…… ”车间里一片寂静,人人都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望着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把昨天G在小组会上说的“俺嬷嬷说,‘这次毛主席和林彪的斗争就是过去忠臣与奸臣的斗争’”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就开始“上纲”了:“有人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怀着对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的刻骨仇恨,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把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叛徒卖国贼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比作忠臣与奸臣的斗争!把我们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比作封建社会的忠臣,其用心何其毒也!……”“毛主席成了忠臣,那么谁是皇帝?我不管你是借恁嬷嬷的口还是恁爷爷的口,谁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我们决不答应!坚决和他斗争到底!……”满怀激情,义愤填膺,铿锵有力,字字在“纲”上,句句在“线”上!“最后,我强烈要求:‘车间的领导同志能够站在公正的立场上,站在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立场上,严肃处理这一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反革命事件!并把这一反革命事件如实地汇报到厂支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将了老H一军,我知道G是他的得力干将,是他的枪,他是G的后台。我的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扑通”一声,G坐着的板凳倒了,人也随着倒了的板凳张倒了。他做梦也没想到,昨天被整得低头搭拉甲的人今天有了精神;昨天还是趾高气扬的革命斗士,今天因为他嬷嬷的一句话,就成了“恶毒攻击伟大领袖的反革命”!不用别人说,自己想想也确实是了,怎么敢把伟大领袖比作封建社会的“忠臣”哪?这不是自己找灾吗?可能是越想越怕,所以不由自主地吓倒了,别人叫了他好几声也不答应,有点吓木了。我发完言后,很多人纷纷发言支持,最有力度的是大学生S,他说:“毛主席号召我们要‘抓革命促生产’,但我们车间却整天热衷于搞运动,今天整这个明天整那个,谁还有心搞生产……”。就连平时遇事很少表态不善言辞的一中老高中生S也加入了支持我发言的人群。发言的人越来越多,矛头也越来越指向“运动派”。一看局势不妙,老H赶紧站出来收场:“好,好,今天会就开到这里,下面由C带领基本民兵去县委大院挖防空洞”。听到后,我有点懵又有点儿受宠若惊,我当时连基干民兵都不是,却一下子成了领队。我首先去招呼G,他还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吓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是在漫无边际地,毫无道理地“无限上纲”,此举只不过是为了不成为“无政府主义的总后台”而进行的自卫反击而已!要不是为了自保,我才不管你什么恶毒不恶毒攻击不攻击的来。只要自己没事就行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早上上班时,老H找到我,称呼也变得亲切了,平时喊“C”今天改成了只称呼名字,“XX,你把这几天开会的情况写个总结,你一直是咱车间的先进骨干,依靠力量,这个总结只能你写!”,一夜之间,从“无政府主义的总后台”成了“先进”还是“骨干”并变成了“依靠力量”。我明白,老H是在忽悠我,目的是让我别再“强烈要求车间领导”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过后我把认真写好的“车间总结”交给老H时,他连要都不要,“先放你那里吧”,“带领基干民兵挖防空洞”“写车间总结”都是为了平息那场“反革命事件”,防止我不依不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次“无限上纲”的发言,击败了所有的“无限上纲”,达到了自保的目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从那天开始,车间里的整人运动戛然而止,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车间从此也改变了光“抓革命”的局面,走上了“促生产”的正规途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次“无限上纲”虽然“杀气腾腾”,好像欲置G于死地,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知道是怎么回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次荒唐的“无限上纲”并未给G造成实质性影响,他只是自己受了点惊吓,被厂里训戒了一下,被“运动派”埋怨了一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过后反省过自己:我不是个望人穷善于整人好落井下石的人;更不是个无中生有心肠歹毒的人;可是在那个年代为了自保却挥起了恶毒的利剑,虽无欲置于其死地而后快的想法但起到了置于其死地的效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幸亏G根正苗红出身好,复员军人是党员,又不是他亲口而是嬷嬷说的事;幸亏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又加上有人护着这杆枪;关键厂领导是个头脑清醒明事理、心地善良不较真,不歹毒又不极左的人。这几条缺一不可。要是G因此获罪,我的罪孽可大了,即使能自保反击成功,但我后半生就会在寝食不安中生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人说,荒诞的年代没有干净的人。荒诞的年代不干荒唐事不说违心话的人几乎没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个年代,人为的制造矛盾,挑动群众互斗的事情全国各地比比皆是,所以大家也都适应了。我和G很快又回到了以前的关系,虽然不算好朋友,但绝不是仇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的印象中,老H也是好人。只是因上当受骗学的本事及爱好和别人不同而已,说不上心术很不正,我不会恨他。只是有点怕他、防他、同情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时过境迁,互斗互害的年代已经过去,但互斗互害的人群现在仍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怀念和向往互斗互害年代的人也还不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现实生活中,有些人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想改变现状超过别人自己不去努力或想改变社会回到过去自己又没能力。他们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九斤老太,年龄大了牙口不好,看见曾孙女六斤饭前吃炒豆都不如意一样,除了“愤世嫉俗”就是怀念过去。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最后,C意味深长地说。</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