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64届老知青的回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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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的塘房村</p><p class="ql-block"> 宋光淑</p> <p class="ql-block">知青在塘房村外山坡上留影</p> <p class="ql-block"> 年过花甲,本想淡忘一切,平平淡淡渡过晚年。然而,七年知青生活的人物场景、农村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生活习俗,劳动画面等常常在脑海中翻腾,像电影样一幕幕挥之不去,欲忘不能,似乎还有一种没有了却的心愿,让你无法平静。为了这没了却的心愿,于是就有了提笔记录的冲动。</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松树林 </p><p class="ql-block"> 我64年下乡到安宁连城公社桃花大队塘房村,塘房村又分上中下塘房三个生产队,我分在下塘房村。坐昆明至昆钢的小火车到象石村下车后顺着铁路往县城方向走两三公里,沿路隔着稻田可看到塘房上村、中村,在铁路与一条山间小路交叉口,顺着小路就进入下塘房的境地了。 </p><p class="ql-block"> 下塘房村仅有15户人家,是由东川迁入的辗家人,90%的人姓樊,是桃花大队九个生产队中最贫穷的一个生产队,(当年分值仅八分钱)土地少,更无山林,有一片荒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山包,还有一半属大凹子村。在下乡七年的生活中,砍柴是最艰苦的活计,是知青的切肤之痛,因为无山可进,无树可修,每年冬季,准备下年生活用柴时,只有到別的生产队去偷砍,或只能砍些他们不屑一顾的刺蓬灌木,每天4、5点钟起床,踏着白皑皑的冬霜,走约一小时,在天空泛白时到达对方山林,开始到处搜寻目标--刺蓬,看见一蓬刺就象久饿的人看见白米饭,饿虎扑食样的扑上去,挥刀就砍,脚手立刻出现无数刺划的痕迹,甚至流血。一个冬季过后,双手新伤盖旧疤,无数麻麻点点。运气不好被对方巡山人发现,还要没收砍刀、背板等工具,空手而归,真是苦不堪言。 </p><p class="ql-block"> 下乡不久的一天,队长召开社员大会。讨论要把大凹子旁这半个小山包开垦出来,种上松树,等松树长大后,修枝打杈,分给社员,解决每家每户灶下难的问题。这一提议立即得到大家支持。我们更是心里乐开了花。正好下过雨,土地湿度好,利于翻犁。说干就干,购买种子,修理检查农具等准备就绪,第三天,队长杨兴亮派了两架牛和犁,亲自上马,把牛牵到山上,把犁也扛到山上,队长驶一架犁,另一个驶牛把子樊加才驶一架犁。大家兴高采烈的跟上山,去看开垦荒山。只看到犁头深深的插入泥土中,老牛在鞭子的催促下,奋力向前,一排排散发着泥土香味的红土被翻开了,这是沉睡了多少年的土地,是城里人到处寻找的栽盆花用的红土。小山包的山顶很平,即使有一些沟沟坎坎,落差也不大,山上有少量的苦刺花,倒勾刺、小雀花等灌木,早已让村里的小伙子们在开犁之前挖走了。开荒很辛苦,但很顺利,四、五天时间,翻犁土地的工作就完成了。再把犁换成耙,把翻过来的泥土耙平,队长就沿着牛踩过的足迹把种子均匀的撒在泥土里,前后共两周的时间,开荒种树即胜利结束。这片山林,承载着塘房村全体村民的希望,我也天天盼着松树种子快快发芽、长大,为村民造福,也给知青带来福音,免除砍柴的痛苦。</p><p class="ql-block"> 之后,只要有空,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往山上跑,到处转转,争大眼睛看着土里,多希望小树苗马上从土里冒出来。小苗终于钻出来了,仿佛一颗颗绿色的翡翠,星星点点的相嵌在红红的土地上。队长真是撒种的好手,两米左右必有一颗,撒得如此均匀。队里制定了松林保护措施,严禁牲畜进入,以免踩坏小树苗。村民人人自觉遵守。小树不负重望,成活率高得惊人。这是一种爬地松,横向发枝很多。</p> <p class="ql-block">三年以后,树下已经可以躲荫纳凉了。希望在一天天接近,松林给村民带来了无比的欢乐。每年的腊月,公粮交完以后,该分的粮食分进家,要吃的米已碾好,下一年的柴火也砍得差不多了。队里就安排舂饵块、捣糍粑,准备过年了。工具在村中心大姑妈家后房檐下静静地躺了一年,小伙子们七脚八手,把它抬到附近棕树下的一片空地中,有经验的大伯、耶耶(叔叔)们负责安装支架,把碓头和碓窝洗干净,校对好,姑娘、小媳妇们则到松林里采摘一些松毛(松针)铺在周围,脏脏的灰土地顿时变得清新亮丽,散发着阵阵松枝的清香。小孩子们高兴得睡在松毛地上打滚嬉戏,并大叫“舂饵块”、“舂饵块”。队里安排好,按顺序一家挨一家舂,每家每户,提前把米饭蒸熟准备好。第二天一早,整个村子炊烟袅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嘭!嘭!伴着舂碓的声音,有人从家里抬饭出来,有人往家里搬饵块,有人去换班踩碓,有人去抱碓(把米饭从碓头上扒下)。持续了三、四天,家家满意,人人快乐,一年一度的“舂饵快”结束了。很快,过年这个使小山村再次轻松愉快的日子也来到了,辛苦了一年的村民,一家人团团围坐在铺满松毛的堂屋里。吃肉、喝酒、聊天、逗孩子,或者躺在松毛地上伸伸懒腰,打几个滚,松毛伴随着村民度过轻松愉快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初五一过,就开始积肥了,每家都把松毛收拢,拧成松毛条,放到柴禾堆上,留作雨天生火的引子。 </p><p class="ql-block"> 年后收假,妇女们就扛着锄头,带着各种针线活,钻进松林里,在松树之间的空地上,铲草皮,烧火土,用作春耕的肥料。 </p><p class="ql-block"> 晌午休息时,大家三五成群,坐在松树下,拿出针线活互相欣赏着、评论着。有绣花的、做衣服的、缝鞋垫的、纳鞋底的、好不热闹。我就着棕衣躺在旁边,听着松涛的沙沙声,望着蓝蓝的天空,目光追逐着白云,任意暇想。这是劳动之余最舒心、最惬意的时刻,此情此景宛如一幅美丽的图画,让你细细品味。日子久了,我们知青也买些布料针线,跟随大姐、大嫂们学习做鞋、缝衣服、绣花。我的一个知青伙伴焦琼仙,竟学会了一手精巧的绣花手艺,几十年后,内退下岗时,靠做绣花鞋卖钱帮补,供女儿上大学。</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67年我的父亲(云南地下党边纵战士)被关进了牛棚,不久,被“造反派”打死,母亲也被送回老家。我曾一度将十岁的弟弟接到塘房村,照顾生活,为他做鞋、洗衣,让他与村里的孩子在松林里打闹、玩耍。这松林为弟弟挡住了武斗的枪声,让他免受再次的惊吓,并结交了农村的小伙伴,重新享受童年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我痛苦难耐时,常常跑到松林里,放声大哭,对着这些小树,诉说心中的悲愤。松涛哗哗的响着,仿佛在说“一切会过去的,你要坚强”。在这里,我得到了精神的撫慰和情绪的宣泄,这些松树陪伴着我渡过了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七年中,生产队虽然没修过枝,也没分过柴火,但茂密的松林郁郁葱葱、生长旺盛,由于它的蔽护,山下的“樊氏井”水位上升,常年碧绿,无论晴天或雨天从不断水。松林和“樊氏井”构成了塘房村的青山绿水,是塘房村两大宝贵财富,伴我渡过七年农村生活,无论酸甜苦辣,它们给我的是希望、欢乐、宁静和撫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山泉水</p><p class="ql-block"> 安宁县连城公社桃花大队下塘房村,它距县城5公里,从县城官厢街出城往东穿过一片包谷地,上了铁路,顺着铁路往昆明方向走1公里左右,在铁路与海口公路的交叉口,顺着大凹子村后,一条与铁路平行的马车路,走到路面出现缓坡时,顺着缓坡往前又走半公里左右,马车路向右拐个弯,已是坡路的尽头,举目前眺,马车路开始突然下坡,一直穿过明朗大沟、伸向稻田、伸向沙河,穿过沙河上一个石板大桥,向对岸的大桃花村延伸过去。石板大桥就是塘房村与大桃花村的分界。就在这缓坡尽头处,马车路右边是与大凹子村相连的小山包,已是一片翠绿的松树林,左边,映入眼底的是十几间茅草房零零星星的分布在马车路两边、水沟边及小山包的半山腰及山脚下。这是一个并不遥远,也不美丽的小山村。是桃花大队最穷的一个生产队,下塘房村是移民村,附近地区的村民都称塘房村民为辗家人,村民们赖以生存的水田很少,就分布在马车路两边,在明朗大沟与沙河之间的一片平地上,一览无遗。旱地也很少,分布在铁路另一边的山坡上,因为是辗家人,完全没有山林。村民的燃料几乎都是到別村山林偷砍一些刺柴。1965年春节后,开垦了与大凹子村相连的荒山,撒上松树种子。种子下了地,希望也开始萌发。在靠近明朗大沟的边沿处,半山腰七、八米高的地方住着杨、周两姓三家人。在山脚下,三家人回家常走的小路边,紧靠山壁</p><p class="ql-block">的一棵树下,有一口方方正正、大约一平方米大小的井,井的周围用红沙石板相嵌砌成。距水面半米高的顶部,也有几块红沙石大石板将水井遮盖了一半,挡住了从山壁上掉下来的泥土,山壁上那棵斜长的树,刚好在水井的顶部。泉水深1米多,由于红沙石的映衬,顶上树叶的遮蔽,好象深不见底,令人想入非非。泉水甘甜清彻,水位常保持在地面石板下3公分左右,雨季时,井水则常常溢出井口。后来松树林长大连成片,这井里的水就长年不断汩汩漫出井面。水井周围干净、清凉、清风习习,劳动之余,走到这里,捧出水,喝上一口,沁人心脾,感觉美妙之极。这井无名,可能是下塘房村樊氏的祖先迁入此地时挖掘修建的,已无从考据。我们暂且叫它“樊氏井”这是下塘房村几十口人的生命之水。 </p><p class="ql-block"> 下乡的第一天,进入生产队为我们准备的“家”(仓房里的一角),第一眼跳入眼眶的,是一对崭新的木桶,盛满了清彻的泉水。放在灶前,灶边的墙上,挂着一付钩担。第二天一早,我跃跃欲试,抢着用这钩担,钩住桶把,担在肩上,到“樊氏井”挑水,担着这付桶,迈出了人生自食其力的第一步。住处距“樊氏井”大约300米,担着两桶水,不知休息了多少次,一路扭着秧歌,回到家,两只桶里的水都只剩下半桶了,几个知青仍然开怀大笑,笑我挑水的丑态,笑我终于把水担回来了。七年中,我们就用这井水漱口、洗脸、洗头、洗脚、烧水、做饭、洗菜,用它做的饭清香可口,洗头无头屑、无油腻,头发乌黑清亮。这水为我们清除污泥,赶走疲劳,滋润我们的心身。是我一生甜蜜的思念。是七年农村生活中的最爱。如今,塘房村随着经济建设的大潮,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整体搬迁进入高楼大厦。然而我对塘房村的记忆,并没有因为塘房村的消失而淡去,而是更加清晰,这是对自然的追忆,是现代人对青山绿水的眷恋。真想再去看看它,捧一捧清泉品尝它的甘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水碾房</p><p class="ql-block">水碾是古代劳动人民利用水利资源来加工粮食作物的一种机械,</p><p class="ql-block">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它一般建在水力资源丰富的地方,利用水流的冲力带动齿轮转动完成粮食加工。 </p><p class="ql-block"> 在下塘房村与大桃花村交界的沙河大桥下,就有一座水碾房,它虽然归属大桃花村三队,但却位于塘房村的地界,在没有电力的年代,大桃花村和下塘房村村民就在这里碾米磨面。 </p><p class="ql-block"> 65年秋收后,我们开始参加生产队分粮,就有了要碾米的问题,记得当时象石村和大桃花村通了电,有了小钢磨,我们要么背着几十公斤的谷子,数着枕木走两三公里到象石村碾米磨面,要么下坡再爬坡到大桃花村加工粮食。当时水碾房还在用,是离我们最近的加工场所。一次我决定使用水碾,白天把谷子背去,等上一人家收拾好成品后,把谷子倒入碾槽并让它均匀分布好。在大石轮慢慢转动时,我观察着碾房的环境,看看水碾是怎么转动的:水碾房有上下两层,上层是碾房的主层,由大碾槽(一个大圆盘)中间有个和下层水轮连接的主轴,上层主轴上插着一根与碾槽半径一样长的手臂连接大石轮。下层有个水涡,水涡里有个水轮,中间的主轴是上下贯通的,水轮转动带动上层的大碾石顺着碾槽转动,碾压谷物。碾房外有一条流入水涡的水沟,它是在上游截留沙河水,让部分水资源流入水碾房推动水轮转动。 </p><p class="ql-block"> 水碾米不发热,能很好保留米的原味。但加工太费时。我大概半夜两三点才把米用风箱吹干净装袋背回家。初冬的夜晚天空皎洁明亮,收完庄稼后的田野没有一絲声响,一个女孩背着米包静静的在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的路上走着,此情此景会让人如痴如醉的。没有任何恐惧,只在想:我感受和体验了一次古人的智慧结晶,我也许是最后的见证者之一了。</p><p class="ql-block"> (64年下乡时没见过像机,几乎没留下照片,本文部分照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旱季的沙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