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世界四十年

杜永红

第十八回：学未学成皆入世，材与不材看门第

金谷园富甲天下，朱雀桥王谢大家。

关陇孤独伽罗嫁，太傅选婿王琅琊。

杨花雪落逡巡马，炙手可热势力压。

八旗子弟受荫蔽，布衣辽海哭造化。

毕业了！知交零落，各奔东西。就业是摆在西山大学毕业生面前的头等人生大事。侯清照被两家用人单位争抢。侯清照的确有真才实学，四年大学，她治学严谨，从不懈怠。

侯清照试讲的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这篇课文很难讲。侯清照以“庄子的三棵树”做为这节课的导语。她说：“庄子的第一棵树大而无用，但可以植于旷野，供有精神追求者在其下漫步；庄子的第二棵树因无用而免遭功利之斧砍斫，终其天年；庄子的第三棵虽是不材之木，但能超然物外，超凡脱俗。庄子借树托物言志，阐明道家学说。今天，庄子又给世人讲了一则人能否得知鱼之乐的寓言故事。用心聆听庄子的故事，参悟其中的哲理。”

接着，侯清照提问：“庄子是怎样获知鱼之乐的？”通过问题导学，很快锁定了“鲦鱼出游从容”这一句。小鱼儿闲适自得地悠游，的确会让人以为鱼儿很快乐。惠子据理力争：“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惠子是名家，他求真务实，喜欢探究事物的真相。他认为人与人之间都无法获知彼此的内心想法，何况是人与物之间呢？而庄子认为万物为一，人与人，人与物之间都可以察觉彼此内心。侯清照循循善诱，她马上补充了庄周梦蝶的典故，以此阐释庄子万物为一的哲学思想。

试讲最精彩的环节是，续写庄子与惠子的辩论。侯清照先以庄子的身份给出范例：“万物有灵皆可知。子不知鸥鸟忘机？小子将捕鸥鸟满足其父玩欲。鸥鸟察知，远翥而去。子未见鸟雀觅食之境况？路人若无邪念，鸟雀啄食不顾。路人若生邪念，鸟雀即刻振翅高飞。犬亦如此。犬摇尾，人知其欣喜也。犬牙差互，人知其盛怒也。犬亦知人，主人好心情，它便紧随身后，偎依身旁。主人发脾气，它便躲在一隅，不敢吠。由此可见，万物为一，彼此知心。”

然后，侯清照又扮演学生，从惠子的角度出发反驳庄子：“人心隔肚皮，岂能察知内心？若能察知彼此内心，阴谋皆被识破，哪还能谋权篡位？哪还有窃国诸侯？人若能获知其它物种的想法，哪一种物种能够幸存？除了人类，其它物种必将灭绝！禽兽若能获知人心，它们定会磨牙吮血，吃尽人类。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正是因为万物不相知，这个世界才能相安无事，和谐共生。”

最后，侯清照以一个趣字总结课堂。她说：“这篇文章很有趣：有趣的辩论，有趣的灵魂，有趣的友谊。庄子、惠子因出游所见游鱼而认真地论辩起来，既让人觉得有趣，又令人好奇。好奇他们为什么如此认真？原来，这看似有趣的辩论里藏着哲学思想。道家讲万物为一。名家重事物真相。更令人觉得有趣的是：庄子与惠子的灵魂。庄子洒脱不羁，惠子求真务实。庄子万事不以为意，不放在心上，辩不过就诡辩。惠子事事认真，打破沙锅问到底，在他的词典里从来没有幽默二字。这两个人门派不同，性格迥异，思想相左，看待世界的角度截然不同，对待世界的态度迥然不同……人们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灵魂，竟在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成了知己。他们总在一棵大树下辩论。后来，惠子去世了。庄子讲了则匠石运斤的故事。在故事的结尾，庄子说，自从君死之后，世上再没有人能跟我说话了！”

侯清照试讲的这节课赢得了用人单位的喝彩。两所名校争相邀请她来校任教，还迫不及待地想跟她签聘用合同。侯清照不急，她得好好考察、考察，选个适合自己发展的单位。

选择权是稀有资源。只有能力出众、卓尔不群的人才会拥有选择权。大多数人只拥有被选择的机会。还有一部分人连被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择业这事儿完全属于侯清照这样的人。其他同学只是就业谋生而已。

侯清照不像翟清谈那样喜欢卖弄自己的学识。思考不深入，理解不透彻，她一言不发。一旦有了独到的见解，她当仁不让，言必及义。她的发言不张扬，不搞笑，但能触动人心，发人深思。所以，侯清照阐明义理时，同学们都不自觉地挺直腰身，侧耳倾听。这看似是她语言的魅力，实则是她思想的魅力。

翟清谈喜欢故弄玄虚，清谈放诞。他的语言总是惹人厌烦，引人情绪大波动。大多数人不喜欢玄虚的东西；大多数人喜欢真才实学。按理说，这是天道，谁也无法悖逆！侯清照在龙城名校第五中学与龙城名校第十中学的争夺中，名扬西山大学，引得众人羡慕、钦佩，又自怨自艾……

于是，承认自己四年浑浑噩噩度日的同学，也就接受了一毕业就失业的现实。但是像侯清照这样因就业而产生轰动效应的大学毕业生，毕竟凤毛麟角。很多品学兼优的同学被迫选择了考研。他们大多数像侯清照一样，有真才实学。可是，他们沉默寡言惯了，导致他们不善言辞——既不会夸夸其谈，又不能巧言令色，也不善侃侃而谈。在紧张的制冷作用下，他们更是表现平平。现实将他们逼到继续进修深造的路上。

丘山从铁城回到了煤城。平阳的铁矿遍地都是。铁矿一开工，平阳就起了雾霾，四处弥漫。其实，铁城何止一个平阳。

煤城也不止是丘山生活过的那座城市。煤城范围很大，至少包括东北、陕西、山西、内蒙古。煤城是资源型城市。资源型城市最怕资源枯竭。煤炭资源枯竭，煤城就得转型，但放眼世界，资源城市转型成功的寥寥无几。美国的休斯顿转型之所以能成功，那是因为休斯顿具备了转型成功的各种要素。煤城产业单一，几乎不具备转型成功的任何要素。煤城必将面临人才外流，经济萎缩的困境。

丘山曾经是那么地渴望逃离煤城，如今，他又不得不回到自己厌恶的这座城市。从此，丘山面临的不仅是煤城那永不休止风的侵扰，而且还要面对煤城残酷的现实。

2003年，丘山走上了回乡路，这是绝大多数大学生不得不走的路。男儿志在四方，谁不想到大都市去闯出一片天。可是，在现实面前，曾经擅长幻想的大学生也不得不实现起来。相比举目无亲的大都市，还是回乡更实际一些：起码，家在那里，生活起居不成问题；起码，亲人在那里，不会像李健强那样孤寂难耐。

当然，回到煤城，事事都得按照煤城的规则来。那一年，和丘山同时毕业的大学生，有的进了银行，有的进了政府部门，有的当了医生，有的进了企业，有的进了校门……大学生的流向似乎并未复制侯清照的模式，反而张显着家族实力。进银行的，其父母就在银行工作，子弟也顺理成章地受到照顾。

孙致远进了煤城工商银行。他姑父的同学是煤城工商银行的行长。孙致远顺利入职。孙致远善于以柔克刚，工作能力很强。五年后，他就升职了，成了分行的行长。一次工商银行系统知识竞赛打通了他晋升的通道。孙致远性格沉稳持重，在竞赛中，他应对如流，表现突出。银行领导很看好他。因此，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张灵运先是去竞聘老师，铩羽而归，然后，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去了纪检委。他的叔叔在纪检委工作。从此，学校少了位教书匠，纪检多了位干将。若干年后，张灵运被提拔为纪检委研究室的副科长。虽然张灵运的职位不高，但是有纪检委这道光环，他也混得风生水起。

马自强学的是医，先去煤城人民医院实习，他本想靠自己真才实学获取个编制。他的想法与煤城规则相悖。和马自强一同实习的大学生纷纷办了手续，成为煤城人民医院正式的医生。马自强只好考研，继续深造。皇天不负有心人，马自强考取了第四军医大的研究生。毕业后，马自强到了龙城人民医院，当了精神科主任。

马自强的父亲是位跑货运的司机，主要是拉煤炭。因长年累月跑长途运输，马自强的父亲积劳成疾。在马自强考上西山大学那年，他的父亲一病不起。马自强弟弟正在上初中，他毅然决然地退学，子承父业，跑运输，挣钱养家，资助哥哥完成学业。马家没有背景，纯粹的劳动人民。他们兄弟俩只能自强不息，靠自己活出精彩。

丘山来到恒山中学，当了一名没编制的教师。丘山勤奋工作，潜心钻研教育、教学，终于在2005年入了编，成为恒山中学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不过，这个结果与他的勤奋工作、潜心钻研无半毛钱的关系。因为煤城运行的规则不看这些。

这是个讲规则的世界。要想在这个讲规则的世界里活得好，首先得懂规则，适应规则；其次得学会利用规则；如果你足够强大，那就去改变规则，这就是煤城的生存法则。法纪条例、明文规定都得为潜规则让行。法治在人治的压制下，黯淡无光。

虽说写小说就是虚构，但生活在煤城的丘山还是不敢大胆虚构。他怕弄假成真，惹祸上身。所以，这一回是他写的最不好的一回。这一回的情节缺乏波澜。这一回的人物都是受制于人的：不是被抛，就是被人安排，受人控制，诚然是毋庸置疑的提线木偶。这一回的语言没有幽默感，更谈不上精警，大多时候欲言又止。

有一点，丘山明白，这些人事不需要写得细致入微，大家都懂的！丘山把真实留白，让读者用自己的人生去补白。

丘山回到煤城谋生，想尽办法，才进恒山中学当了个教师。丘山腹中的那些历史知识不断上涌，像潮水一般，嘲笑着不会弄潮的丘山。现实世界与内心世界把丘山挤压在中间，令他窒息！

丘山想怨天尤人，可是，这是个好时代，他怨不得天，只好尤人。他能怪怨父母吗？他能对家族诘责问难吗？都不能！丘山只能怨自己不争气，没有真才实学。大学四年，他写了那么多诗词歌赋好文章，还写了一部十万字的寓言故事。直到就业，他才知道这些稿纸换不来一碗饭，连烧火、擦屁股都不用。

丘山担任了三年的摄影社团主席，联系过平阳好多家单位，组织了好多次摄影社团活动……可是，这期间锻炼出来的能力一旦与就业遭遇，竟显得那么地无能。丘山觉得自己就是庄子寓言故事中的那棵树，大而无当，大而无用。

就业像五行山一样压着丘山。丘山身心俱疲。疲惫的身体向来管不住灵魂。丘山灵魂出窍，他又见到了八头怪。八头怪带着丘山飞离地球，驶向一个奇怪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主宰者被尊称为金至上。他擅长迷人心窍。他把一种金属夸饰为这个世界上最贵重的东西。其实，这种金属与破铜烂铁无异。只不过，它的延展性好，是能拉丝的金属，就像拔丝红薯一样。它密度大，据说，人要是吞下这种金属，很快会坠穿肠胃，内出血而亡。它不溶于酸，难以毁灭，所以，人们常说：“真金不怕火炼！”人们还说：“志比金坚！”经现实检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人的意志比金子坚固。人要是见了堆积如山的金子，必定两眼放光，财迷心窍，顷刻间，就会丧心病狂。

金至上为了戏弄人间，将纸币与黄金挂钩，构建了布陷阱森林体系。于是，人为了攫取更多的纸币，丧尽天良：有见钱眼开的，有数典忘祖的，有卖国求荣的……一张尺寸为15676毫米的纸币试探了人性。这纸币就像婊子用得验孕棒一样准，总能验出人类的心怀鬼胎！

金至上还觉得不够过瘾，就创建了银行，让纸币变成银行卡上的一串儿数字。人们又痴迷于这串儿数字。他们为了让这串儿数字变得无限大，不择手段，为所欲为。于是，这个世界变成了商品王国：什么都是商品，什么都能变成商品，包括人。为了卖钱，这个世界的人都在绞尽脑汁想把一切都包装成商品。

金至上又将能源与纸币挂钩，要求怪异世界用金至上指定的一种纸币结算。伊国有个叫巴比伦的人，为了获取石油买卖最大利润，胆大妄为，竟私自用其它纸币进行结算。引起漂亮国的不满，漂亮国攻陷伊国，杀了巴比伦。金至上玩得不亦乐乎，用纸币引发事端，挑起一场又一场战争。凶国攻打利比亚，杀死一个叫非洲雄鹰的人。

丘山曾嘲笑汉武帝卖官鬻爵，还允许罪犯花钱赎罪。丘山原以为，汉武帝把能卖的都卖了！可是，丘山来到金至上主宰的世界，才知道卖官鬻爵的汉武帝实属正经商人，跟金至上主宰的世界里的商人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金至上主宰的世界里的商人不仅卖官鬻爵，连济贫的官都作价卖了；不仅卖官，连工作都卖，明码标价，甚至连援助边远地区的公益性工作也炒作起高价，卖了！笑贫不笑娼的世界，有什么不能卖的？

地球，从古到今，肉体都是能卖的商品。不同的是：在金至上主宰的世界里，不仅女人可以出卖色相肉体，男人也能。性成了商品，连肛门都没放过。

有人卖身，有人卖笑，有人出卖尊严，有人出卖人性，有人卖国……为了银行卡的数字快速激增，越来越大，这里的人连妇女儿童都卖。让地球人意想不到是：在这里贩卖儿童的真正卖家竟然是天使！他们会编造各种谎言，将刚刚出生的婴儿变成商品。比如，他们会谎称孩子夭折了，却暗地里把孩子卖了；比如，他们欺骗怀了双胞胎的孕妇，只怀有一胎，却背地里把另一胎卖了。

这里学校都是魔法学校。金至上将学校命名为名校与弱校。一个名号就让这个世界的所有学校趋之若鹜，它们更名组团，加入了名校集团。于是，名校成了畅销商品。择名校、择好班，获利巨大。一时间，这里的教育局局长、中学校长都成了巨贾富商。

教师也跟着局长校长学做买卖，当起了小商小贩，他们逼迫学生写一摞摞满是没用问题的纸。学生每写一张这样的废纸就得付一份儿钱。成摞的废纸写也写不完……老师的生意财源滚滚。

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还想出一项更大的业务：补课。这是一项系统工程。学生不补课，成绩就上不去。成绩差就影响升学。升学受到影响，人生就会急转直下。为了补课，学生丧失了休息的权利。因为补课，教师这个职业成了人人羡慕的职业。

当然，这还不是教师所有的进项。教师还想出了很多小买卖，比如卖座位，卖荣誉，卖照顾、卖青睐、卖表扬、……什么是卖青睐？谁花钱，教师就对谁的孩子好，就会常常表扬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信心满满，进步飞快。

金至上还想玩把刺激的。他要让这个世界的人把灵魂也卖了。卖了灵魂的人就沦为钱奴。他们无情无义，没有廉耻，没有人性。卖了灵魂，金钱就能完全控制、奴役这些人。金钱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他们对金钱唯命是从，俯首帖耳。为了金钱，他们会哀求比他们更富有的人痛打他们，只要打完赔他们一笔巨款就行。为了金钱，她们或他们可以对着镜头脱光衣服，表扬肉搏战，赤裸裸地供付钱的人观赏。为了金钱，他们或她们可以残害自己，表演各种怪癖，只要能让银行数字越增越大。卖了灵魂，连猪狗都不如。卖了灵魂，人就成了衣冠禽兽。卖了灵魂，人就是生物链上最卑贱的一种。

金至上突发奇想，他准备把屎按黄金的价卖了，一克屎一万美元。出乎意料的是：金至上卖的屎竟然标价低了，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

丘山知道，在金至上主宰的世界里，自己也是一种商品。

临晨五点，闹铃响了……丘山被惊醒。他以最快的方式，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奔赴恒山中学……丘山从噩梦中逃脱，他逃离了金至上主宰的那个可怕的商品王国。他挣脱了梦境里金至上的魔爪。现在，他要为这些憧憬着将来能奔赴星辰大海的学生而忙碌……

丘山到恒山中学报到。他打车去的。出租车司机问他恒山中学的具体位置。丘山说：“我要是知道就不打车了。”出租车把丘山送到北苑路幸福里，让丘山下车自己问路。丘山听说，煤城开出租车的大多是混黑社会的。丘山也不敢言语，付钱下了车。

丘山沿路问了好几个人，按着这几个人指的路，丘山走进一条深巷里。巷口有个陡坡，坑坑洼洼的，路基年久失修，路面塌陷了。丘山左顾右盼，也不见恒山中学的校门。丘山顺着巷子里的坑坑洼洼的小径，一直往里走，走到尽头，也没能找到恒山中学。

丘山只好转出来，再四处打听。附近的居民都说，就在巷子尽头。丘山只得再返回去，在巷子尽头，丘山终于找到了恒山中学。

恒山中学的校门是个大铁门，门头焊着四个竖立的正方形铁片，上面用红油漆写着“恒山中学”四个字。许是日晒雨淋久了，那四个字的颜色不再鲜红。这让丘山想起了煤城机械厂的铁门，想起了那个年夜，那场青春。

第一次走进深巷，丘山没有看清铁片上的字迹。他还纳闷：“这是什么单位？怎么挂着亘上中子的牌子。”丘山苦笑了一下，现在，他终于看清了铁片上的四个字。

丘山客客气气地跟门房的大爷说明来意。门房的大爷开了铁门。“滋啦……哐当……”的开门声径直钻入丘山的耳中，对丘山的脑电波形成了严重的干扰。丘山瞬间觉得胸闷、脑胀。

看门的大爷，个不高，看上去顶多一米六几。因大腹便便，大爷的身体显得极不匀称：中间膨胀，两头肥胖，浑身敦实。丘山想：“这是标准的正处级身材，怎么看校门了？”

丘山走进恒山中学，看到正对铁门的教学楼。教学楼的外墙也是红油漆的颜色，但比门头上的校牌的颜色要重。深红色的教学楼像鸡血一样，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

丘山上楼，到二层主管教学副校长的办公室，报到。副校长姓朗，个头也不高，目测，也就是一米六多点。朗校长虽然笑脸相迎，但他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个不停。他问丘山：“你毕业于哪所大学？”丘山毕恭毕敬地答：“西山大学。”朗校长笑着说：“我也是西山大学毕业的。咱们是校友。”丘山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朗校长，是叫校长呢，还是叫学长呢？好在丘山在摄影社团时，积累了些社会经验。他面露喜色，但更加恭敬地说：“朗校长是我的前辈。以后，您多多教导我。有您在，我肯定进步得快。”

朗校长淡淡地说：“一定、一定。”朗校长低了一下头，扬起头又问：“你是谁介绍来的？”丘山回答：“我是教委胡主任介绍过来的。”朗校长更加平淡地说：“我跟胡主任很熟的！胡主任去年已经退休了。他以前分管职高。”丘山很尴尬，只好以“对、对、对，您说得对……”随声附和着。

报到了，丘山没有半点兴奋，总觉得郁闷。整个上午，丘山魂不守舍，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但是他又能去哪里呢？苦闷的丘山独自走出深红色的教学楼，围着教学楼，转了一圈又一圈。每转一圈，彷徨苦闷就增加一重。丘山抬头看了看教学楼。它只有五层。丘山想：“这就是我一辈子的高度吗？”

刚入职的丘山还不知道，他将在这五层的深红色楼里，从初一到初三，循环往复地升降。他的一生不仅没什么高度，而且还枯燥乏味。

丘山的人生就像个不太标准的圆圈，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原点。刻苦勤学十六年，只是转了个同心圆，面积大了点，但环境没变。

鲁迅的人生也是个圆：他东渡日本学医，后又弃医从文归国。鲁迅转了一大圈，成了文学巨匠、思想家、革命家、教育家。丘山想：“我兜兜转转一圈，这辈子也就顶多是个教书匠！”这样的人生，丘山无法接受！丘山必须打破这个圆圈，想办法突出重围！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兜兜转转一圈圈，无路无为亦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