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利维亚旅行点滴之六——惊魂太阳岛

Crystal

话说在小教堂的院子里看了一埸热闹，一个阿摩若婚礼派对，跟Danula告别，我朝山上走去。我的客栈，在半山腰，小村尤玛尼的北边。

七点多，太阳刚下山，天光蒙蒙，高高低低的大石头山路，也还看得清。

村里冷清清的。

村民，大概都去看婚礼的热闹了。

游客，刚才在小教堂外，看到两个。这会也是一个不见了。Rudy跟我说过，正常年份，十二月的夏天，是旺季，太阳岛上乌央乌央的人，歩子都迈不开。

新冠疫情，给这里的旅游业带来灭顶之灾。今年，2022年，才开始回升，主要是玻利维亚本国人，和其他南美国家的游客。但是这些人，多半是从拉巴斯坐公交车到科帕，再坐公渡船过来，岛上呆几小时，最多吃个午餐，又坐渡船回科帕，回拉巴斯。在岛上没什么消费。

岛上，主要是赚欧美游客的钱，他们，会在岛上过夜。但是，这个时候，欧美来的人，还是太少。

疫情，使大家把自己的钱包看得更紧。像我这样，活了今天，哪管明日的，属于另类。

走上坡，还是有些气喘。但是，有了今天下午的“拉练”，尤其初上山路的那一段陡峭，脚下这点坡，实在算不上什么。

再说，我走得慢。

永远记得，登乞力马扎罗的山径上，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Pole Pole，斯瓦希里语“慢慢”的意思。的确，高海拔走山，最要不得的就是快冲。

当然了，在乞力马扎罗，在喜马拉雅山，都会看到负重飞驰的脚伕。那是特殊材料的一族。

一边走，在微光里努力辨认着。来时，在下山路上，自己就努力记住路上的标志建筑——这里一个杂货小铺，是我和Rudy买雪糕的地方；那个叉路口，有几个指方向的木牌子；转过一个弯，是个建了一半的房子……

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研究地图。哪个国家在什么地理位置，和谁是邻居，有没有海岸线，或者只是一个窄窄的挤在邻国之间的出海口。世界上的大部分国家和地区，我都是门清。

开车，只要有GPS ，我也是很溜的。但是，致命弱点是，脚一踏到土地，就晕菜，完全丧失方向感。

那年，走喜马拉雅山珠峰大本营。回程，我步子太快，不知不觉中，离了大部队，本该是下山路，我竟岔到一条上山的道，走到一个全然陌生的村里去了。那次，把个尼泊尔领队差点急出心脏病。

再一次，跟闺蜜去大提顿国家公园，预期碰头的时间过了好几个小时，天都擦黑了，就在闺蜜准备报警时，我奇迹般的找回来了。

这样的嗅事，还有不少，留着以后再讲。

这不，下山前，我在谷歌地图上把客栈定了个位。再加上一路上的标识物，在脑子里定位。最重要的是，我的打算，天黑之前一定回客栈。

眨眼的功夫，天，一下子黑透了。

山下的提提喀喀湖，一片漆黑，好似睡去了一番。

一抬头，好个月牙夜！

那个夜空，好似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上面，嵌满了舞台灯。可惜，我不懂星象，只看出一个七勺北斗，还有银河。其它的，我只能说，有的扎堆，有的自由散漫。

不懂星象，但是有一点，让我感动不已，那就是，星星们都那么低，我一伸手，就能抱个满怀。

我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斜坡上，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仰着头，看星空看得痴了过去。

图片来源网络。真实的感动，但是，我的手机拍不出来。

上一回，如此这般的感动，是在夏威夷，背包露营，海边，灯光零污染的地方。

半夜里，被里查德硬拖出帐篷。我们，躺在大石头上，听着海浪拍打近旁洞穴发出的咆哮，把自己也变成了星星，直到天明。

忽然间，一个黑幽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窜到我身边。吓得我从星星里一下子掉回人间。原来是只黑狗狗。它在我身边站住，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低下头，甩甩尾巴，又抬头看看我，一付想要亲近，又放不下戒备的神态。

这时的我，是坐在地上的，和它等高。

据说，狗狗对这样的目光平视，最感安全。

我伸出手，表示友好。它舔舔我的手心，又不停地摇摇尾巴，它是把我当朋友了呢。我拍拍它的头，说，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摸摸它的脖子，没挂狗牌。

这不稀奇，在玻利维亚旅行，碰到很多不挂颈牌的狗狗，这并不说明它们是流浪狗。想回家时，它们自己会。这是Rudy 告诉我的。

我站起身，说，我要赶路了，你也请回吧。不知道狗狗是否懂英文，它只是仰头看着我，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也许，它指望着我给一口吃的？

今天下午，我和Rudy在村里小店刚买了雪糕，一条黄白相间的狗狗就冒岀来了。

我们边走边吃，狗狗颠颠地跟着，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手里的雪糕。

我的先吃完了，狗狗就弃我而去，一步不离地紧跟Rudy，盯着他的雪糕。那眼神，看得我心都化了。

我说，Rudy，要不，你给它剩一口？Rudy说，No，这是巧克力的，狗狗不能吃。对了，我咋忘了这码事呢。

指望着分一口雪糕

这会儿，我叹了口气，对黑狗狗说，对不起啊，我带来的牛肉干，都送给Rudy了。要不，倒是可以让你美美的享受一把呢。

岛上没有路灯。偶尔，路边的小店或人家，门口亮一盏灯，那个感觉，就像是见到太阳一样耀眼。

一回头，咦，黑狗狗不见了。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黑暗里的山道，越来越磕绊。突然想起，我的小包里，有一个头灯！

这个头灯，本来是为去尤乌尼大沙漠用的。那里，更黑，且多半没电。今天下山前，虽然决定了，坚决要在天黑前赶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头灯塞进小包，反正不占啥空间。

这会，头灯照着眼前的山道，我不再跟路上的大石头打架了。得意洋洋，着实表扬了一番自己的远见。

虽然有头灯照着，不会绊石头，但是，头灯，只能照亮有限的一条，周边的景物，白日里用来做参照的湖，山道的叉路，全都消失在夜色里了。

我清楚地记得，下山时给自己的头脑定位，记住，记住，回程，沿山壁上山，往北走，湖，应该一直在右手边，记住，记住！

这会儿，湖，早就隐去了。但是，山壁，仍在左手边。

再说，刚经过一个还亮着灯的小店——后来知道，那是出尤玛尼村的最后一个店——我特意跟两个阿摩若女人确认。

我说Eco Lodge, Eco Lodge, 她们指着这条路，大声地说，Si Si, direct。当时，我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从小店过来，我没有转过弯，那么，就应该还在正道上。

继续走着，特别注意右手边的景物。客栈，应该就在右手边，有一道矮墙，能够看到墙里的一幢幢小别墅，草顶，黄泥墙，然后，是一扇柴门。这是Eco Lodge 的卖点，融入自然，低调。当然，低调，也就意味着他家客栈是岛上最贵的。

总之，因为客栈在外观上太不扎眼了，我得用力辨认。

山径的右手边出现了一道矮墙，里面，隐约可见几点暗暗的灯光。再走，没见柴门。这，一定是别家了。

继续走了一段，出来一个岔道，右手边，一个低低的人字形的好似界边的东西，用柴棒胡乱架出来的。左手边，没有这个障碍。那咱就走左边。一边想着，傍晚下山时，不记得有这么个东东呀！或许是我记错了。反正客栈还没出现。还是，我的客栈突然人间蒸发？

可是，越走，越不对头了。

脚下，踩着软软的，不是石头山路。照着头灯仔细一瞧，我明明是踩在人家的梯田里嘛。这个岛上，百分之七十的山上都是梯田。白天看上去，密密麻麻的梯田，从湖边一直延伸到山巅。

Rudy告诉我，岛上的梯田有千多年的历史，最年轻的，也巳经五百多年。

梯田，是世代家传的。

Rudy自己的老家，在离拉巴斯不远的山里。祖上留下来的梯田，到Rudy这一辈，巳经完全放弃了。Rudy说，不要说造梯田，光维护一个梯田，都能把人累死。想吃土豆，去市场里买，多省力，谁还自己种土豆呢。

Rudy说得有道理，但不是放之四海皆准。这不，太阳岛上梯田，没有一块是荒的。我这脚边，就分明是作物嘛。

我小心翼翼地，别踩了庄稼，那可是一滴汗摔八瓣种出来的庄稼啊。一边琢磨着，这么说，我是迷路了，在这黑天野地的太阳岛上。

摸出手机，没信号。但是，我的谷歌定位还在，一个小亮点。手机上看，离这不远。

我试着朝那个亮点走。可是，走两步，就撞上一面墙，人家用来围梯田的墙。换个方向，一样。

那么，我照来路退出去，找回那个小店，还可以问路。

可是，东冲西撞，除了撞墙，还是撞墙。

有点心慌了。这分明是鬼撞墙嘛！

定了一下神，好，我有两个选项。

选项一，给Jeff打电话，他是我的私游组织者，在拉巴斯。我没有Rudy的电话。然后，Jeff给Rudy打电话，把我救出去。但是，我很快把这个选项排除了。第一，我现在所在位置没有信号。就算运气好，撞到个有信号的地方，我没办法告诉Jeff我的准确定位，让Rudy怎么到大海里捞我这根针呢？第二，这么做，太丢面子啦。不能这么认怂。

选项二，找个附近农家求助。

我开始四下里张望。我的逻辑是，只要有灯光，就有人家，就有救了。

这一张望，还真给我看到远方的一星灯火。

我朝着灯火奔去，三、五步，就撞上了梯田墙。

没事，爬！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上去了；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斯雪山，上去了。这太阳岛上，才一人高的梯田墙，没有理由上不去。

这个墙，石头垒的，有石缝。脚卡着，手抠着，翻身，上。

上到这层梯田，那灯火，还在上头一层。再去爬墙。发现，这道墙，不容易，是泥垒的，没石缝，手脚没落处。兜兜转转，发现墙上有一棵矮草，长得粗壮，犹其是杆子。撼了一下，能吃劲。我左手抓住这棵救命草，右手把着墙上沿，撑上去，到一半的地方，掉下来；再撑，再掉。看样子，回家后要练引体向上了。第三次，一个猛力，上去了。事不过三嘛，有道理。

但是，我马上就发现新的挑战了。我一层层往上爬梯田，突然发现，那盏灯，本来在我上方的，现在跑到我下方去了。这个梯田的建造，挺诡异的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目标锁定那盏灯，那些个墙，该上就上，该下就下。有头灯照着，我居然连庄稼都没踩着。挺自豪的。

不知道爬上跳下多少墙，突然，发现自己是在一家人的院门口。

院门后，是个屋子，透出一丝光亮。

右边的矮墙里，传出一阵哼哼，头灯照过去，三头大白猪，六只小眼睛全看着我。不好意思啊，八戒，打扰您休息了。

我进到院子里，也不管是否私闯民宅了。这里不是德克萨斯的乡下，不用担心火枪伺候。

我对着门，大喊Hola, Hola! 吱哑一声，屋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男人欠出半个身子，赶紧又缩回去，门在身后关上。

我心里一凉，人家不愿帮忙啊。再换位一想，人家可能是被惊到了。换了我，也会被吓到啊。黑灯瞎火的，一个头上戴着个闪亮怪物的女鬼在叫门。

为了证明我是个人，又开始喊Hola，并开始讲话。

管他听懂听不懂，我先西班牙文乱讲一气。会的几个西班牙词全喊岀来了，早安，谢谢，厕所，圣诞快乐…喊完会讲的西班牙文，开始喊英文。女鬼是𣎴会这么麻溜的吧，又是西文又是英文的。

正准备开讲中文，那个门，吱一声，又开了。这回那个男人全身都露出来了，身后，还有一个半大小子。我松了口气，开始重复Eco Lodge, Eco Lodge。人家马上明白，我是个迷路的游客，对他们没威胁。况且，他们一听到Eco Lodge， 马上用手指了个方向。

我又摸出手机，有信号！我对谷歌翻译讲，请送我回客栈，好吗？

没问题。爸爸对半大小子说了句什么，儿子拔脚就朝院外走。到院门口，又折回到屋里。再岀来时，手上捏着个手机电筒，贼亮，比我的头灯强多了。看样子，我该换头灯了。

山路上，两个光源，走起来麻溜。孩子开始时还用他的电筒给我照路。我跟他说，不用了，我的头灯可以。

走没多远，我发现他带着我往南走，也就是我认为相反的方向。我的客栈是在尤玛尼村北的呀。

我怀疑孩子是不是没明白。我又重复Eco Loge，Eco Lodge这两个字。孩子叽里咕噜讲了一通，我叽里咕噜回了一通。

就这样，鸡同鸭讲着，不过十分钟吧。孩子用手一指，客栈的柴门，梦幻般的出现在眼前。

我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站那，转了三百六十度，真真切切，Eco Lodge的木牌子，就挂在柴门上方。

孩子转身要离开，我忙一把拉住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外加钢崩，全塞他手里。孩子显然没料到戏是这么收埸的，千谢万谢的。我说，该是我谢你啊，救了我。差点就在梯田睡一晚呢。

我不忙着进客栈，却在山道上先朝南走几步，又回过来朝北走几步，也就是我回客栈的路。

明白了，这个柴门，开得太低调了，遮遮掩掩的，以至于，从南向北，走在山道上根本看不见这个门。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下午，Rudy带我来客栈，由南向北行来，没看见门，走过了头。那还是大白天日呢。

突然，那孩子又冲过来，拉着我的手，硬把我拖进柴门。孩子大概以为我巳经失智了，到了门口，还不知道怎么进家门。

看着孩子担心的目光，我笑了。把他拉到怀里，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个晚安。

那一晚，我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想着，这个世界真奇妙。我，又多了一个旅行经历。

Eco Lodge la Estancia, 我的太阳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