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心学，“小格局”大智慧

丽华50

从中学到大学，哲学课学习的都是西方哲学，记住了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尼采、马克思……怎么就忽略了我们中国早在明朝就有了一个世界级的大哲学家王阳明呢？

究其原因，是他的心学有唯心主义之嫌。五十多年前的那个“文革”岁月，“几乎所有的书籍文章只要一谈及王阳明都采取否定的态度，理由是他在哲学上站在唯心主义的立场，在政治上站在农民起义的对立面，是双料的反动（余秋雨《乡关何处》）”。



说到唯心主义之嫌，我感觉心学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并不完全对立，辨证唯物主义强调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同时也认为“社会意识又反作用于社会存在”。况且，这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们汲取前人的智慧也不必太纠结于唯物还是唯心，聪明的做法是取其合理内核为我所用。

庆幸的是，“文革”之后，與论认可了王阳明，他的心学思想开始被关注，近些年愈加耀眼起来。他的家乡浙江余姚，曾经“所知阳明甚少”，村民竟把阳明医院说成“养命医院”。如今恭敬地重修了阳明故居，建了纪念馆；全国凡是他活动过的地方，都有纪念活动。



心学的里程碑价值

在儒学的发展中，强调稳定社会关系的程朱理学最符合统治者的要求，因而统治了意识形态数百年，带来的后果很严重，直到王阳明心学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个僵局。

程朱理学认为，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的三纲五常是最大的天理；而王阳明心学则强调个体的生命过程，良知是每个人的心之本体，强调个体的尊重和创造力的发挥。这就如同大家都在说地球是方的，突然站出来一个人说地球是圆的，可见带来的精神层面的解放和巨大冲击力。他被誉为“心学集大成者”，与孔子、孟子、朱熹并列为“孔孟朱王儒家四圣”。

徐阶，张居正，海瑞，曾国藩、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等诸多名士大家都深受他的影响，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原名陶文濬，因钦佩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而改名“陶行知”。王阳明的心学蜚声东南亚，传到日本，间接地为明治维新起到了思想铺垫的作用。新中国开国领袖也潜心研读过王阳明，“有所批判和创新”地运用他的思想，“领导中国革命从失败走向胜利”。

我作为一个年逾七旬赋闲在家的老太太，今也捧起了王阳明的著作，当然不是为“领导中国革命”，只是想用他那个“简明实用的心学”来指导余生的修身养性，给心灵一个安放之处。



三大核心思想

心学有三大核心思想：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三者是一个递进的整体。

“心即理”，是心学的价值核心。是说一切事物的存在方式都在于人的感知，天下无心外之事。

“你未看此朵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这是王阳明在给学生讲述“心即理”时的一个举例。多么高超的悟性，多么哲学又艺术的表达！



“心即理”还告诉我们，用不同的心境去观察同一件事时会有不同的感悟。譬如那个“半杯水”的故事，有人哀叹“只剩半杯水了”，有人却惊喜“还有半杯水”，可谓换一个视角柳暗花明。说得通俗一点，一切力量的源泉都在自己心里，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也因此，发现了人的潜意识里蕴藏着的巨大能量，揭示了“调整心态”的重要，心路通了，走到哪里都是风景。若反之，一切烦恼苦闷也皆由心而生。“心即理”的这种影响，已经被现代脑科学、生理科学和心理科学所验证。



“知行合一”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一个理念，研读心学之后还是发现了以往理解的偏差。知行合一，王阳明更强调“合一”，如同一个人看到美丽的花朵会本能地靠近；闻到腥臭的味道会本能地掩鼻。在这里，判断和行动是合在一起的，知和行既不是手牵手的夫妻，也不是肩并肩的朋友，而是同一个人。

王阳明认为，知行合一的真谛是良知和行为要保持一致，这就需要人们随时随地反省纠正自己的所思所为。他给出的修行方法是边行动边思考；注意循序渐进；要在事上磨练，在事上用功。

由此，他提倡做事要宁静专一，“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即内心不能装太多的欲望，减去一分人欲，便可复得一分天理，回归自己的本心，本心简单了轻松了，就能激发良知做好事情。



“致良知”是心学三大核心思想的价值归宿。王阳明认为，“良知”每个人都有，是与生俱来的道德感和判断力。“致良知”就是让我们明白应该怎样去发掘良知，怎样去付诸行动。

既然每个人心底都藏着良知，只要激发出来，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那为什么圣人总是很少？这是因为好多人的良知还没有被发掘出来，良知被邪恶和物欲污染了，如同被一群盗贼守候着，致良知就是要在知行合一中把这些盗贼赶走。

一个人若是能把“致良知”作为人生的价值归宿，那他遇到困难就不会怨天尤人，而只会觉得自己的能力未到，尚须努力。这样，他一定是一个因善良而乐观，又因善良而勇于担当的人。





“小格局”大智慧

文化学者余秋雨在研究朱熹和王阳明的学说时发现了“一大一小”现象。朱熹认为，人世间的最终意义是天理；王阳明认为，人世间的最终意义是良心。天理要管住天下，是一种外部大道理；而良心就是良心，不必在乎天下大道理，如果有这种大道理，也在良心里边。

前者似乎格局很大——在天下；后者似乎格局很小——在内心。但若往深里看，后者的格局实在是太大了，人们既然可以凭着心意排除那些不应该入心的物象，也可以凭着心意把自己认为有价值的都装进心里，可以装进五湖四海，也可以装进风花雪月，天下就在自己心中。这可真是一种发人深思的“小格局”大智慧。

让人感佩的是，王阳明用毕生的实践把自己的哲思变成了一个生命宣言，鲜活地诠释了知行合一。他是一代宗师，又是杰出的思想家、哲学家、军事家。他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百战不殆。《明史》说，整个明代，文臣用兵，没有谁能与他比肩。



他一生坎坷，蹲过监狱、挨过廷杖、遭过贬谪，龙场驿站数年野人般生活九死一生，57岁病死在江西南安的船上。临终的遗言是：“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后人称他是“上下五千年，能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圣人”。 他所创立的“强调个性的发展、个人意愿的尊重以及个体创造力的调动”的心学理论，对今天的教育、科技乃至管理仍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作为人而不是神，他也留下了争议。时代的局限，以今天的条件来看500年前他的心学理论，还有值得商榷之处。今天追忆学习王阳明，开国领袖研读王阳明时“有所批判和创新”的做法值得借鉴。

 瑕不掩瑜，王阳明精彩又传奇的一生教会我们很多，心学的智慧之光还将熠熠生辉。哈佛大学教授杜维明甚至断言，21世纪是王阳明心学大放异彩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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