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人进阶】写作杂感：诗，小说和散文

刘博温

文字：刘博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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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写东西写了N多年，总也逃不出这样一个魔咒：刚写完的时候感觉极好，反反复复自我欣赏。过了一些日子之后再看，就觉得那哪里是文章，分明就是一坨狗屎！当然不是所有的文章都这样，多数如此。

最可恨的是，明明知道之前写的东西很不咋地，也能找出个中无穷多的毛病，但是在写下一篇的时候依然如故。偶尔也会感觉到一点点进步，但实在不值得心喜。再读一读别人的作品，仍然会觉得自己的文字一文不值。

数一数写过的东西以千计，真正让我自己觉得“很好”的，掰手指头能数的出来。

我的写作就在这种怪圈儿里循环。思来想去，结论也清楚：功夫不到家。

但是，所谓“智也有失，愚也有得”，虽然功夫欠缺，也还是经常有些感想。虽然一时半会儿自己做不到，道理应该还是有的。

二

譬如写诗。

除了天生的诗人之外，恐怕没有几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不写诗的，因为那个时候青春年华，热情洋溢。“洋溢”到肚子里盛不下了，就觉得诗这东西最适合抒发。所以那个时候写的诗多数是真实情感。

后来忙于事业，就很少写了。偶尔受点触动，喜欢写几句诗词，也不太懂的什么韵律格律，给自己解闷儿罢了。

现代诗是我长期不敢踏进去的“雷区”。原因很简单，不知道怎样“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也曾经看人家的作品，刚开始的时候，贺敬之、郭小川让我高山仰止，后来舒婷、北岛让我叹为观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新诗我看不懂，诗人想表达什么猜也猜不出，感受也感受不到。于是就迷茫。自己文字水平又不够，所以只能望洋兴叹。

所以有一句话不是感受，而是一个问题：写诗不是要把自己的真实情感用优美的句子表达出来让读者也感受到吗？

三

还说写诗。

看过很多人写的诗歌，我有时候挺佩服：作者能用几十行“诗句”描写一个大家熟悉的场景，譬如某一种“风花雪月”，全然不管读者的感受。语言看起来都很“优美”，却感受不到任何不同的东西。

我自己曾经的“诗”也差不多。后来觉得实在无聊，就动了些脑筋，自我感觉好了一些，却仍然逃不出那个框框。

有一天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个“修禅三段论”：第一阶段：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阶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阶段：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于是恍然大悟，我写的诗，只是停留在第一阶段而已。这是这地球上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所以说“平庸”，皆因于此，不管用多少修辞都没用。偶尔能摸到一点第二阶段的边儿，便感觉十分畅快。那时候，好的句子就不是“想”出来的，而是很自然地冒出来的。我一直有个执念，诗歌就应该一气呵成，把一份情感流水一样宣泄出来，之后再在文字上做些调整。

这是个“境界”问题。

我还没踏进第二阶段的门坎儿，有多难我不知道，反正我估计我到不了。至于第三阶段，那大概是仙人的境界。看看李白，苏东坡，也许能体会到一点儿。

四

再说小说。

我觉得我讲故事的能力很强，编故事的能力也很强。这让我曾经错误地认为我如果写小说一定不会差。正所谓“无知者无畏”，N年前真的就写了一本。大概是因为那个故事实在是很吸引人，所以就有某个挺大牌的出版社出版了。某一日带着小女儿们到西单书店，孩子们看到我那本小说的时候很是兴奋，说老爸，是你的书耶。说实话，那时候的自己，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没过多久，就高兴不起来了。就像是本文开头说的那样，再回去看，就觉得没眼儿瞧了。为啥呢？最重要的原因，是故事虽好，人物性格都不鲜明。

这些年常看综艺，发现很多人跟我一样，喜欢真人秀的比喜欢电视剧的还多。慢慢悟出来一个道理：大家喜欢看综艺不是因为热闹，而是其中表现出来的每个人鲜明的性格。因为性格差异造成的各种“冲突”，是人们最为喜闻乐见的。

而写小说，这才是要点。我不行，经常自己去“追故事”，一不留神，就忘了。所以经常写了几万字十几万字回头一看，一坨狗屎，只好废掉。这还不止一次。

写好人物，本是小说的核心。难也就难在这里，因为你要做的，不只是走进故事里的那个世界，还要走近每个人物的内心世界。这太难了，譬如我就怎么也塑造不出那种丧心病狂的坏蛋。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五

有些朋友听了会说，那有何难？跟着故事走嘛，总是有个逻辑，逻辑对了，人物性格就出来了。

我觉得他说的不错。可是问题又来了。逻辑？写小说要是都按照“逻辑”走，会不会变成数学教科书？

要叫小说情节精彩，基本上八个字就能概括：“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所谓情理之中，就是符合逻辑，所谓意料之外，则往往是反逻辑的。也就是说，“照常理”，应该是这样，但偏偏不是这样。这才是小说。

反逻辑也有反逻辑的逻辑，也不能为反而反，前面那句“情理之中”定了基调。所以“反逻辑”是写小说最主要“灵感”的所在，尤其是你给故事结了个死扣的时候，琢磨怎么解开的时候是最需要的。

除了“灵感”，还需要对生活非常细节的观察，这就是老生常谈了。

六

再说散文。

很长时间，我都搞不太清楚散文、纪实文学、随笔、人物速写、小品文等各种不同文体之间的关系和区别。老实说现在也不那么清楚。

然而不管怎样，写散文必须有两个真实：一个是故事要真实，一个是情感要真实。就算是细节，也最好是真实的，为了追求效果杜撰细节，就是写小说了。

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讨论散文的意境。其中拿王国维的“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说事儿，其实核心就是真实。

如果是抒情散文，就跟写诗很接近了。常看到一些文笔极优美的散文，或者写一个人物，或者写一座小镇，文章由近及远，错错落落，情感融入其中，仿佛与故事中人谋面，仿佛与在小镇中徜徉。这种文章，读起来是享受。

反过来的也很多，文章长长，堆砌一堆看起来优美的文字，读到最后也不知所云。就是因为里面缺乏真情实感。

写抒情散文对我而言太难了，所以基本不写。

七

我写的大都是记事。

有一些称得上散文，有一些基本上就是记事。算不得散文。

这就如同我写小说同样的毛病。因为自己的故事都在脑子里，一开始写，就会“赶故事”，结果一篇下来，只是一篇故事而已。其中人物也不鲜明，自己的情感也没多少。让别人看起来那是别人的一个故事罢了，不是你自己的故事，也难得在其中得到什么共鸣或者情感享受。

如果是多个小故事，就更难。这就是经常被讨论的“散文之散”。譬如有个作者写自己的父亲和父女之情。有很多的小故事，有很多的照片，也有很感人的地方。但是想写的太多，有没有好好想结构，散而不凝。你读完了，留不下深刻印象。因为没有一条主线牵着，有时候半路跑远了，你就不想再往下看了。

散文不像小说，不是靠情节抓住读者，而是靠你自己设定的情感线。所以不管多“散”，你设定的这跟线都不能断，也不能游离。

八

作文有两种，一种是给自己看的，一种是给别人看的。如果你把文章发在某个公共平台上，那就是给别人看的。所以你就希望看的人越多越好。

怎样做到这一点是一个巨大的话题，我只从一个角度说，这跟我自己的经历有关。

写作是一个产品制造和销售的过程。销售不一定是卖钱，人家给你一个赞就是回报。所以在你写作的时候，你要想读者们喜欢看什么。譬如前面说写小说一样，你的文章如果没有你自己的“性格”，就不会太吸引人。怎样做到有自己的特点呢？这里头有一层窗户纸：每个人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你有你的性格。你的性格会在你的言语中表现出来。很多人作文，不是用自己的说话习惯和自己的思维方式，而是极力去“学习”和“模仿”别人的做法。结果写出来的东西要么味同嚼蜡，要么装腔作势，不招人喜欢。我们常说“文如其人”，你的文如果能写到如你自己，你就会觉得像是解放了一般。不信可以试试。

放松你的思维肌肉，自然就是最好。

再重复一遍，上述“感受到”的东西，我一个也做不到。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各位方家不必较真儿。

202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