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记忆里的村庄，曹秀芹（文）

曹芹

罗坊坪上是我母亲的出生地，外婆的老家，母亲三岁抱回宣和她外婆家养大，但自我记事起，父母每年都会带我们去坪上拜年，那时候没有罗宣公路，我们每年都要翻山越岭走四十里山路去坪上，从培田沿溪往上走，经过紫林村，走过大水坑，爬过富地岭，到了富地村，再经过鸡公石鸡母石，翻过弯弯曲曲的山道才可以看见坪上的屋背上，那貌似龙脊一样连绵起伏的山峰，走到外婆家时腿脚都直打哆嗦了，这就是我童年去外婆家拜年的记忆，那时候母亲告诉我，以后会修罗宣公路，以后到外婆家就不用步行走山路了，但印象中罗宣公路修了很久很久，修了一年又一年，以至于母亲没有走过罗宣公路就离开我们了，这也是我此生心底一个深深的遗憾。 　　坪上是个开门见山的小村庄，地形貌似江西婺源的篁岭，也象布达拉宫，地无三尺平，出门上台阶，美其名曰“挂在梯田上的村庄”，坪上挺有意思，左边居住邱姓，右边居住罗姓，中间一条小道自上而下成为分水岭，历史上邱罗两姓虽有竞争虽有械斗但也有联姻也有携手共进的交融，一个村庄两种姓氏得以繁衍生息，荣辱并存，此间除了种族的冲击和碰撞，想必还有求同存异共谋发展的异曲同工吧？以至于一个深藏深山的村庄才能得以生存和发展。 记忆中的坪上村似乎很穷，四处都是低矮的平房，村里的男女娃子上山砍柴用来烧火煮饭，村里的大叔一年四季光着膀子在一亩三分地里刨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却没有多大起色，尽管生活贫困，但邻里乡亲同舟共济，相互帮衬，族人同心，邻里和睦的风尚却一直没有改变。小时候，我父母去三明、沙县做裁缝谋生，曾将我和大弟弟寄养在外婆家，我应该是在坪上读的二三年级，春节后的某个清晨，我一觉醒来却不见了父母的身影，我和弟弟一阵哇哇大哭，后来外婆告诉我们，爸爸妈妈坐火车去三明赚钱给我们买新衣服和好吃的了，让我们在那儿住下，此时，旁边围着我的那些大表哥小表弟，他们用很善解人意的眼光同情地看着我们，感同身受的样子，一会儿我那不谙世事没心没肺的弟弟便跟一帮小表弟捉迷藏去了，竟忘了当时的离别之痛。小小的我们自此在那儿生活下来，并在那村小学上学，印象中的村小学很简陋，教室的围墙是用黄泥垒起来的，虽有粉白却因岁月的沉淀变得斑驳灰黑，背上书包去上学须走过一条长长的乡村小路，外婆家的房子在罗家老屋的坎下，须下一道石砌的台阶，门口是一畦畦的田。弟弟似乎很快就忘却了离别的滋味，每天和老屋里的那些小表弟们下溪摸鱼，下地拔草，他们追逐嬉戏，快乐无比，我却每天端坐在外婆家门口的小板凳上，遥望远处苍翠的笔架山，记得母亲说这笔架山的背后就是我们宣和老家，只是笔架山下暂时也没有父母的身影，不知爸爸妈妈何时会出现在弯弯的山道上接我们回家，那时候的我们就是现在说的留守儿童，只是那时候没有这种说法。 日子在一天天的思念中度过，但期间也有许多甜蜜的小美好：我那朴实的大舅会在某个早晨往我手心里悄悄塞上一块糖，叮嘱我偷偷地吃，不要给其他孩子看见，要知道这糖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是何等珍稀，何况大舅还有自家七八个孩儿，我这大舅是襁褓之时就从文亨抱养来的，但他质朴、善良、有大爱，对所有的堂弟妹都视若同胞，爱护有加。这甜到心尖尖的糖至今回味起来还是那么的甘醇；还有老屋里的那些表哥表弟在火烧山上劈柴，他们会偷偷帮我把柴夹装满，他们知道我从小在家娇生惯养没有劈过柴；在那粽叶飘香，杨梅成熟的五月，表弟北京（农家父母没有什么文化，为儿取名北京意味着寄托美好及期望）他们身手敏捷爬到树上，将红里透紫的大杨梅摘下来往我手里塞；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唯一的同胞弟弟日星舅舅在劈蔑做竹篓、畚箕，然后逢连城墟市就走几十里山路挑到南门头去卖，舅舅用辛苦挣来的钱为我买回一块花布给我做了漂亮的裙子，那份浓浓的爱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关于坪上的记忆还有很多很多…… 坪上的风水好，一个小小的村庄竟出了好多人才，我想这应该得益于村子背后那座“石壁山”吧?我那大舅，儿子出息了在文亨建过房子，在外面生活了二十多年后，在他弥离之际却要求让他回到坪上安息，大舅离开我们好几年了，但他始终没有离开坪上这片他热爱的土地，我的亲表弟在表哥（大舅的儿子）的扶持帮助下大学毕业后进了某国企上班，如今两个小表弟都在龙岩买房，舅舅舅妈也过上了舒心的日子，他们俩长年住龙岩，到年底才回来打扫卫生，前几年表弟在坪上将危房改造建过新房，平日里舅舅舅妈不在家，房子都是闲置的，但每年底他们都会提早回来，为的是等表弟他们回家过年，等我们春节去上香拜年，这应该是我们客家人乃至所有华人的传统吧，所谓“落叶归根，饮水思源”，不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外奔波劳碌，但春节都要“回家”，正月都要拜年！ 都说“坪上不平，富地不富”，可那是从前的岁月，如今的坪上，水泥路修到了家门口，小汽车开上了石壁山，在党的春风沐浴下，在新农村建设的东风里，坪上风景如画，老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的坪上还在石壁山上安装风力发电，一座座风车迎着朝阳悠悠旋转，一座座梯田在山岗上熠熠生辉，它成为连城乡村振兴的一道亮丽风景和美丽乡村建设的一个品牌。想到这里，我想起了童年曾在这里寄居的时光，想起了这个穷山村的变化，心里竟有满满的感动，顺便附上一首诗： 《罗坊坪上》有人说，坪上是属于连城的，我说，坪上是属于罗坊的，我还要说，坪上是属于外婆家的，我的外婆家就在坪上，那时候的坪上很穷很落后，那时候没有罗宣公路，没有滴滴鸣叫的小汽车，只有徒步翻山来到这个山村小旮旯。 那时候的坪上有梯田，但没有稻浪翻滚的良田；那时候的坪上有山，却没有满眼葱绿的茶山。坪上留下我短暂的童年时光，那段旧时光里我就是现在的留守儿童，没有父母的陪伴，寄养在外婆的坪上，上山摘梅，下溪摸鱼，没有丰衣足食的快乐，却有表哥表弟追逐嬉戏的幸福。 后来母亲走了，再后来外婆也走了，走到了遥远的天国，再也看不见石壁山下的梯田及屋背山下的青山，如今坪上的舅舅也盖了新楼，却随表弟去大城市生活了。时光的岁月里没有了外婆的叮咛，紧闭的大门里不见了母亲的身影。 如今的坪上，水泥路修到了村庄，大马路无限拓宽，千亩梯田在山脚下熠熠闪光，坪上不平，富地不富已成了旧时光，千亩梯田如漫山黄金甲，万亩茶山成了翡翠泛绿光，坪上成了游人如织的好地方。 如今的坪上，山是绿水青山，水是潺潺流水，天是九九艳阳天，那山映衬着田，田映衬着山。 这里的青山层恋叠障，这里的梯田层层叠叠，这里的天空白云悠悠，这里的人民快乐幸福。 坪上的梯田坪上的天，坪上的美景亮晶晶。 每年年初三，我们姐弟都要去坪上拜年，我们驱车行走在罗宣公路上，如同行进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我们不再翻山徒步，不再旅途劳顿，那条曾经梦想的罗宣公路已经修到了外婆的坪上，我想对我天上的母亲说：妈妈，罗宣公路早就修到了你娘家了，你在那边还好吗?坪上有了大变化，你在那边安息吧!曹秀芹写于2022年3月26日上午 坪上的茶山 在坪上梯田观景台留影 观景台 山峰象龙脊一样 好山好水 美哉，坪上梯田 观景台 舅舅家门口的山 竹林 蓝天白云 作者：曹秀芹，福建连城人，一名幼教工作者，高级教师，龙岩市第三批百名“名校长”，龙岩市作家协会会员，近年有多篇散文、诗歌在《文化龙岩》、《闽西日报》、《闽西通讯》等报刊杂志发表。喜欢文学、音乐，爱好旅行，闲暇时静看花开花落，遥想云卷云舒，直爽率性喜亲自然，愿每天开心快乐，云淡风轻。 那年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