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古城》第十章

山海@松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 为处理白女士的后事,次日一早,张部长特意吩咐在离白女士自杀地点不远的一间空置棚屋内设置了灵堂,并请山口一男帮着料理后事。</p><p class="ql-block"> 灵堂是按山口家的习俗设置的。</p><p class="ql-block"> 张部长还派了两名敌工部的战士穿便装前往车郎村周家,将周先生和阿梅接来。为了避免意外,他特意叮嘱他们先不要将白女士去世的消息告知周家人。</p><p class="ql-block"> 山口一男远远看见周家父女到了,赶紧上前迎接。</p><p class="ql-block"> 周先生乍一见妻子的灵堂,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只是傻傻呆立在那里迈不开腿。阿梅也是一脸困惑。</p><p class="ql-block"> 山口一男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周先生,说:“妹夫,你们莫要惊慌,也别着急,二位先听我说。那天晚上我和妹妹被抓后一路同行,路上是她想不开,走到这里时,她自己咬毒自尽了。当时,我们根本没法救她。”</p><p class="ql-block"> “咬毒?”阿梅吃了一惊,左手捂着嘴巴盯住山口一男。周先生听了山口一男的话,像一只没有意识的木鸡,毫无反应。</p><p class="ql-block"> 山口一男理解二人的心情,他看着阿梅父女俩,平静地解释道:“是的,这种毒药一入嘴,用不了几秒钟人便会死,而且无药可救。妹妹就是咬碎了藏毒药的假牙才死的。”见阿梅还是面带疑惧,他又道:“这种藏毒的假牙我也有一颗。这是来此地潜伏之前,按我们组织的要求预先安装的。组织规定,每个特工一旦遇到不测,又无法脱身,必须咬毒自尽,否则,他和他的家人必遭严厉制裁。”</p><p class="ql-block"> 说完,他张开嘴巴,用拇指和食指夹起下颚左侧一颗牙齿用力一扭,硬是将一颗装有毒药的假牙扳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原来如此!阿梅见状,一脸愕然。可是她还有疑问,“那你为什么不咬毒,你就不怕制裁?”</p><p class="ql-block"> “我光身一个,在这世上了无牵挂,还怕什么?”山口一男话语里饱含辛酸无奈:“可是,你妈妈不一样啊!”</p><p class="ql-block"> ”我妈妈?”阿梅听着山口的话,冲口道。</p><p class="ql-block"> “你妈不是还有你们吗?她不自己了断,你们父女俩可就要遭殃了。”</p><p class="ql-block"> “妈妈!” 没等山口一男说完,阿梅便轻唤一声,她终于明白母亲的苦心,一股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眼眶突然泛红,两行热泪遏制不住,突涌而下。</p><p class="ql-block"> 周先生依然像个木头人一般傻傻站着,半晌才回过神来。</p><p class="ql-block"> 昨晚,当他知道自己带着妻女回到老家之后,妻子竟然背着自己一直在从事间谍活动,心里既震惊又气恼。<span style="font-size: 18px;">他万万想不到,平日里温润如玉,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居然是个助仇为虐的间谍!</span>周家人向来都是本本分分,从未出过像她这样辱没家风之人啊!这叫我周孝德日后怎么抬头见人,怎么为人师表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他重重一击。</p><p class="ql-block"> 妻子没了。这无疑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如此残酷的现实。虽然她是个日本间谍,可她毕竟是跟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爱妻啊!他感到自己突然跌入地狱深渊,心快要崩溃了。</p><p class="ql-block"> 由阿梅搀扶着,他颤巍巍走进灵堂,手扶棺木,看着躺在里面的妻子山口白惠子,上下嘴唇忽然一阵痉挛,突然“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将附近草窝躲藏的一群鸟儿惊得“吱吱”叫着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阿梅双眼定定看着母亲的遗容,感觉她像是意欲向自己诉说些什么,又觉得难以启齿,因而脸上挂着无尽的哀怨。她似乎读出了母亲要跟自己说的话,读出了她装在心里的无奈、悔恨,以及对丈夫,对女儿的深深的不舍。阿梅终于遏制不住,嘤嘤地哭了。</p><p class="ql-block"> 在离白女士去世地右首的一处山坡上,周先生挑了一处僻静地来安葬妻子。</p><p class="ql-block"> 葬礼按日本风俗进行,由山口一男主持。张部长也抽出时间前来参加。对白女士这个犯下罪行的日本间谍的后事,新四军作了人性化的安排,山口一男对此十分感动。</p><p class="ql-block"> 白女士的遗体入殓后,周先生在她的坟前立了一块木牌。</p><p class="ql-block"> 已经是初冬了,从遥远的西北方吹过来的风冷得有些彻骨。漫山遍野的秋草树叶早已枯萎凋落,山谷里只有一阵阵寒风吹动枯草秃枝发出的“飒飒”声。</p><p class="ql-block"> 周先生取下脖子上的围巾,轻轻将它系在木牌上,喃喃说道:“惠子,你走得累了是吧,那就在这里好好歇着吧。你啊,是路没有走好,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怎么能做鬼子的间谍呢!我知道,这也许不是你的本意,而是你父亲的主意,或者是你们日本国的主意。来到古城这些年,从你常常不经意的叹息中,我也感觉你过得并不如意,也许你做这些事也有自己的苦衷吧。如今,你既然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那就在此好好安息吧。人生苦短,最长也不过百年,你先行一步,但不要走远哦!等我百年之后,我们依旧做伴,但你不要再做间谍,还是跟我一起教书吧。这样,你也可以在泉下积点阴德,以救赎你在阳世间做下的罪孽。”</p><p class="ql-block"> 阿梅在山坡上采了一把野花,将它放在母亲的坟前。“妈妈,你待在这里好好看着吧,看着日本鬼子的覆灭,看着中华的再起吧。你啊,就是中日本军国主义的毒太深了。你们日本人,侵占别人的国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知道吗?你做的这些事,不但得罪我,更得罪了整个中国的百姓!是啊,这次就是我告发的你。我告发你,是站在人民的一边,是站在正义的一边,更是站在人性的一边。我代表的是人民,是正义。我是个中国人,中国有句老话,叫忠孝不能两全。不是我不孝,如果我不告发你,我就对不起我的良心,我的国家;如果我不告发你,中国千千万万老百姓也都会告发你,你一样逃不过中国人民的惩罚。什么,你说我疯了?不!你做这些事,是你疯了,更是你的国家疯了。正因为你做了罪恶的事,你才有今日之祸啊!妈妈,您的养育之恩,您对女儿的爱,女儿永远不会忘记,您好好安息吧。”</p><p class="ql-block"> 葬礼结束,张部长找了一个僻静处和阿梅作了一次谈话。他郑重地说:“周雪梅同志,今天我代表组织正式通知你,从现在起,批准你参加新四军的地下工作,你直属纵队敌工部领导,你的情况由我直接掌握。你的代号为‘山鹰’。今后我与你单线联系。你如果有什么事情要联系我,可以去找你们村里的水木匠。”张部长还与她约定了接头时的联络暗号,他告诉她:“日后,如果前来与你联络的人不是我本人,如果对方说:‘山鹰击长空’,你就回:‘海鲸隐大海’。 这个人就是你的上线,你接受他的领导。”</p><p class="ql-block"> 张部长要求阿梅从此隐蔽身份,潜伏下来。此后,无论时间多长,外界形势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没有组织上的同意,不要参加可能暴露身份的组织和活动。</p><p class="ql-block"> 阿梅表示:“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阿梅接受任务后,就告别张部长,和父亲一道回车郎村去了。</p><p class="ql-block"> 在征求山口一男的意见后,张部长安排他留在敌工部,参加对日本军人的反战宣传工作,并兼日语翻译。</p><p class="ql-block"> 阿茂师傅也撤到四明山,组织上安排他留在敌工部工作。他原先的工作由水木匠接替。</p><p class="ql-block"> 不久,敌工部成立了特务连。经组织任命,由张部长兼任特务连的连长和指导员。连队的官兵皆是部队的精英,都是由全纵队挑选出来的政治、军事素质过硬的同志组成。阿茂师傅担任了副连长并兼任军事教官,由他向战士们传授祖传的大刀术、擒拿格斗术等一身武艺。小张和小应也奉调来到特务连,帮着阿茂师傅训练这些官兵。</p><p class="ql-block"> 过了三个月,根据城里送出的情报,特务连小试牛刀,接连两次袭击了鬼子在姚江上的运输船队,缴获了大批枪支弹药和粮食药品。从此以后,鬼子轻易不敢再在姚江上运输物资了,只能绕道走陆运通道补充物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白女士原来是个日本间谍!而且还咬毒自尽!</p><p class="ql-block"> 此事第二天便成为一件天大的新闻在车郎村炸开了。大家都在叽叽喳喳议论。</p><p class="ql-block"> “他妈的!你个日本妖女!”水半仙咬牙骂道。日本人可是他的仇人,想当年他当兵那会,自己一条腿也是日本人打残的。是日本人将自己弄得四肢不全如此落魄,这个仇,他是要记一辈子的。他想起自己在众人面前曾经说过的一些话,心里又觉得懊恼,怎么没探探这女人的底细,便在大庭广众面前说她是杭城人呢! 糟了糟了,说出如此”出脚”话来,日后还有谁再找我看相算命呐?</p><p class="ql-block"> 白女士被抓走,这无疑是周家私塾的一大丑闻。第二天,好几个学生退了学。</p><p class="ql-block"> 周先生觉得在乡人面前剥了面子,从此不好见人,办完白女士的丧事回到家里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卧房里不再外出,私塾的课也停了。</p><p class="ql-block"> 车秉章知道此事后,特意托人去城里买了些礼物前来探望。他同情周先生,安慰他要好好保重自己。劝他:为了失学的孩子,私塾还是要好好办下去,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由族里帮助解决。他还跟阿梅说:你得多劝劝你父亲,让他尽快从失妻的悲痛中走出来。还告诉阿梅:“阿诚外出前跟我说过,要我对你们周家多加关照。今后你们家里碰到什么难处,可以随时跟我说,不要客气。”</p><p class="ql-block"> 车秉章还请水半仙代为私塾跑腿,并亲自去几个退学的学生家里一一做工作,请家长们放弃顾虑,让孩子回到私塾上学。在车秉章的劝慰照应下,周先生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私塾得以复归正常。</p><p class="ql-block"> 到了年底,私塾中学班的高中学生顺利毕业。除了外出的阿诚和阿龙,全班共有八名学生毕了业。阿梅、阿福也在其列。周先生特意请来车秉章和村里几个有威望的前辈,办了个简朴的毕业仪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个冬日的夜晚,天上一轮明月高悬,如水的月光泻满了田野,四周静悄悄的。阿梅在自家楼上临窗眺望着家乡的夜景。</p><p class="ql-block">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她低声吟诵起李白的《静夜思》。月色如霜的夜晚,身处异乡的李白,思念的是故乡的亲人,而此时的自己,想念的是身在远方他乡的阿诚,那个已经深刻在心里无法忘记的男孩。</p><p class="ql-block"> 自从阿诚离开了车郎村,每当明月当空,她常常情不自禁想起他。天上这一轮银光闪烁的月亮,她总觉得就是阿诚的眼睛,此时此刻,他正隔着千山万水,静静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温和,那样的深情。每一次看见,她的心都不知不觉间被它感染,让她感觉周身温暖如春。</p><p class="ql-block"> 今夜,又是一个月色美好的夜晚。她倚着窗框,手上拿着阿诚的信,望着月亮出神。</p><p class="ql-block"> 皎洁美好的月亮,总是青睐晴朗的夜晚。它,高悬于暗淡深邃的天幕之上,就像母亲的眼睛,明亮而温和。它不像太阳,刺目得让人难以亲近。它,就像个刚刚出浴的少女,披一袭白纱,云鬓轻挽,亭亭玉立,羞答答掩隐在婆娑摇曳的树梢后面。它,就像一只毛色纯净的白兔,静静蹲卧在暗黑横陈的屋脊上,一动不动。黑暗中,仿佛有一双金光闪亮的大眼睛忽闪着,久久盯着你不放。它,就像一尊金光闪耀的大佛,袒胸露怀,在巍峨险峻的高山巅上安详地打坐。长夜漫漫,这个慈悲的化身彻夜无眠,向天地万物播洒着普渡众生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阿梅觉得,今晚的月亮比往日更美,更亲切。</p><p class="ql-block"> 阿诚临走时写给她的这封信,她不知已经看了多少遍,却依然看不够。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在阿梅的心目中却不袛于千言万语。信纸上,毛笔书写的小楷,字迹刚劲潇洒,却也不无潦草。她明白,这是阿诚临行时仓促间草草而就。恰恰这一点便足以证明,如果心里没有她,匆忙之中,他是不可能给自己写这封信的!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越读越感觉这字里行间饱含着他对自己依依不舍的情愫,越读,越掂出信的重量。 </p><p class="ql-block"> 其实,第一次见到阿诚那会儿,她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不屑。特别是对他老是盯着自己看,她感到别扭,甚至反感,以为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只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罢了。在杭城,长得魁梧俊朗的帅哥、拿这种眼神盯着女孩子不放的猎艳男人,她可看得多了,她鄙视这些不学无术的无聊之辈。然而,与阿诚接触交往时间长了,不知不觉间,她渐渐打消了对他的一些不好的看法。慢慢地,她发现在阿诚身上有一种她特别欣赏,令她特别心动的东西,特别是那天他发表关于魏延的演讲之后。以后的日子里,和他在一起交谈,她觉得很舒服,很放松,很快乐;自己怎么想,便跟他怎么说,没有一点拘束感。当然,她对他盯视的目光不但不再反感,反而让她感到那是一种特别惬意的享受,一种少女特有的满足。甚至,如果哪一天没有了这种盯视,反而让她感到不习惯、轻慢甚至失落。</p><p class="ql-block"> 她开始想念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来得越来越强烈和频繁。她孤独时会想他,寒冷时会想他,悲伤时会想他,不快时会想他,高兴时会想他。想他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和他融在了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再有危险,不再有寒冷,不再有饥渴,整个身心温暖如春,放松惬意。 </p><p class="ql-block">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私下里,她常常这么问自己。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如今,她与阿诚虽然两个人天各一方,但在她的心里,对他的爱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厚重。阿诚已经深深嵌入她的心底,任谁都取代不了了。</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月光愈加明亮。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与阿诚的约会。 </p><p class="ql-block"> 细细想来,她觉得自己那天约会他也不无唐突。一个女孩子,如此别出心裁,竟然突然通知一个男孩,夜晚要在荒郊野外与他约会!这事放在阿诚身上,他会怎么想?而且,跟他谈的事情,向他提出的要求,又是如此出乎他的意料!她想,要是阿诚也像今天的自己一样,是一个隐藏身份担着秘密使命的人,他面对这种问题,将怎么回答,他又能怎么回答?</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扑哧”笑出了声,突然感到自己当时真是错怪他了,也难为他了。她觉得自己这么想,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臆测。</p><p class="ql-block"> 细想起来,阿诚这次突然外出经商,实在很反常。他本就是个有正义感,有强烈抗日使命感的人,时下国难当头,正是国人为国效力之时,他怎么甘心成为一个商人出去做生意呢 !他的师傅阿茂与横山村的阿庆伯和张部长都认识,好像关系还不浅。不用说,阿茂师傅和自己一样,一定也是一名抗日的地下战士,只是因为秘密工作的纪律没有公开身份而已。那么,与阿茂师傅走得这么近的阿诚呢?她觉得,他十有八九就是阿茂师傅的同志,他很可能早就是跟自己一样的人了。既然如此,阿诚这次出去不会真的是做生意,很可能是背负着任务的。想到这里,她兴奋起来,心里突然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欣喜和舒畅,她为自己有一个志同道合的爱人而庆幸。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办完浅草的婚事,宋老板却像变了个人,整天闷闷不乐。</p><p class="ql-block"> 几个月前,自己身上生了疮疾,虽说经过阿茂师傅精心治疗,目前已经痊愈,但不知什么原因,身体却日渐虚弱,现在居然连走路都日显困难,只能卧床度日。而远在东瀛的阿娇,却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信了,他焦虑万分,心里像压了块巨石一般越来越沉重 。</p><p class="ql-block"> 按道理,自己满足了浅草的要求,将她要自己办的事都办了,也为她守住了秘密,浅草应该不至于为难阿娇的,但是,这世上的事情哪能如善良人想像的那样能够顺风顺水呢!浅草的承诺,难道真可以百分之百相信?要是她不守信用,自己怎么办?无奈的是,他拿不出一点办法。</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阿娇的音讯,就像远飞的黄鹤,一去不返。从浅草愈来愈冷淡阴狠的眼神里,宋老板预感到阿娇平安回来的希望愈来愈渺茫了。他觉得浅草当初的话,很可能就是个骗局!想到这里,他全身不寒而栗,一种不祥之兆猛然袭上心头。他料想自己的爱女阿娇,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夜里,他在一个非常奇怪的恶梦中惊醒,感觉心脏突然像针刺一般疼痛。</p><p class="ql-block"> 这是怎么了?这痛从何而来?</p><p class="ql-block"> 顿时,他想起女儿。</p><p class="ql-block"> 不会是她出事了?但是他又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瞎想了吧!”可是,他想睡去,却心痛得更厉害,整夜难以入眠。</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宋老板所有的预感和猜测都没有错!正当他心痛得无法入睡的那一刻,正是阿娇离开人世的当口。</p><p class="ql-block"> 自从浅草来到中国,阿娇便被日本人秘密抓捕,强行送到了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731防疫给水部队。这个臭名昭著的日军部队,正假借研究防治疾病与饮水净化,使用活体中国人、朝鲜人和战俘进行着生物武器与化学武器的效果实验。他们将送到这里的活人统统称为“马路大”。“马路大”,意思是圆木。这些人没有人格,只有一个代号。</p><p class="ql-block"> 做试验的“马路大”,男女老少都有。日军将身体强壮的人的血液抽去大半,此时,人体全身痉挛,日军便将马匹血液输入其体内,以观察其排异反应。结果,这些“马路大”全数死亡。他们还强迫女人与马匹杂交,在女性被试者身上进行梅毒传染试验。他们还将被试验者塞进坦克内,用火焰喷射器喷烧坦克,以测试人的耐受力;他们还用步枪或手枪射击列成纵队的人,以测试枪弹对人体的穿透力……</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人间地狱里,在经历了无数次折磨之后,阿娇已经完全绝望。那天晚上,日本人对她施行人体冻伤试验。她被关进冷库。随着温度的慢慢降低,她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反抗,四肢正在慢慢变得僵硬。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只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唤了一声:“爹爹!”便停止了呼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浅草早就读出宋老板心里的活动。她想,这老家伙很可能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人,所以她就用了些手段让他变得难以走动。不过他还是有机会接触阿龙啊!如果阿龙和宋老板接触,也总有一天要出事。对,不能让他们再有交流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于是一天晚上, 浅草在被窝里跟阿龙说:“老公,如今我们已经办过喜酒,外人都知道侬是我老公。可是,老公就得像个老公,侬可要做好一家之主噢!侬看看别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家也不能例外。以前我爹年迈体弱,外面的事情只好我来张罗。从今往后,进货啊,销售啊,这些事都由侬来管,家里的事情我来操办。特别是爹的照料,就由我来做好了,不用侬操心。侬平时没有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再进爹的房间,好吗?”</p><p class="ql-block"> 阿龙听老婆说让自己主外,这不是现成让自己做老板么?好啊!有这样的好事我能不同意?老丈人的房间,你说不进就不进吧,我也乐得轻松快活。至于阿娇为什么作此安排,他懒得去细想。</p><p class="ql-block"> 不过有一天,浅草恰好不在,阿龙听老丈人在房里连连呼叫着要喝茶,又不见伙计进去照应,他便泡了一杯绿茶,进了岳父的房间。</p><p class="ql-block"> 宋老板见是阿龙进来,眼睛顿时放出光亮,压低声音说:“你过来,有几句话跟你说。”</p><p class="ql-block"> 阿龙刚刚凑近身去,正好,伙计进来了。宋老板只好岔开话头,挥挥手让他们出去。</p><p class="ql-block"> 不料,宋老板这个举动,马上给自己遭来了杀身之祸。</p><p class="ql-block"> 才过了两天,深冬的一个晚上,阿龙和浅草正要入睡,猛听得老人房里有动静。夫妻俩赶紧披衣下床,来到宋老板屋里。</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宋老板嘴眼歪斜,已说不出话来。见二人进来,只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瞪着浅草 。他艰难地抬起抖动的手,指着她。瞬间,手突然无力垂下,头一歪,双眼直直的定住了。</p><p class="ql-block"> 阿龙见状吓了一跳,心中纳闷,可是仍然没有读懂老丈人这时候对阿娇瞪眼、指手到底是啥意思。</p><p class="ql-block"> 浅草上前,捏着宋老板慢慢冷却的手,带着哭腔说:“爹,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会管好宋家的家业,延续宋家的香火,你放心走吧,呜呜呜,呜呜呜……”</p><p class="ql-block"> 等浅草叫的郎中赶到,老人已没有了脉象。郎中站起来,跟浅草摇了摇头说:“是心肌梗死,没救了。”</p><p class="ql-block"> 浅草一时慌得没了主意,只是在一旁嚎啕,抹眼泪。</p><p class="ql-block"> “怎么好端端一个人,一下子便这么死了?”阿龙觉得老丈人死得蹊跷,临终时的行止也很奇怪,但是,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做老板的事,怎会去深究个中端倪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阿龙和浅草办完宋老板的丧事, 一转眼便过了农历新年。</p><p class="ql-block"> 按当地风俗,正月初三是出门拜望长辈,走访亲戚的日子。这天上午,车郎村出现一对小夫妻。男的长得矮墩墩,胖乎乎。虽然戴着一顶绸面瓜皮帽,穿了一件䘦料马褂,脚上是一双擦得乌亮的黑皮鞋,一副有钱人打扮,但村里人一看便知,这是阿茂师傅的养子阿龙呐!那女的身段高挑,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一头波浪长发,脚着黑色皮靴,穿一袭大红旗袍,由男的挽着,袅袅婷婷在村道上走。</p><p class="ql-block"> 时下的阿龙真是今非昔比。单从他走路时志得意满的神态,便知其已不是往日跟着阿茂师傅走村穿户的一个小徒弟了。一路上,他见到熟人,便中气十足地朗声招呼,完全没有了以前那副木讷寒酸模样。</p><p class="ql-block"> 男人们一见阿龙身边有了如此养眼的女子, 眼睛一下子直了,心里直犯嘀咕:啧啧啧,老天爷嗳,侬真是太不公平,阿龙长得像武大郎,而侬,竟配给这小子噶漂亮的一个美人!这美人,难道真是阿龙老婆?她是啥地方人?也不知他们从何地而来?</p><p class="ql-block"> 女人们见了,傻傻站到路边,眼睛睃着扬长而过的小夫妻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p><p class="ql-block"> 水半仙见众人如此稀奇,便哈哈一笑,伸手指着那美女说:“她呀,可不是天上掉下的七仙女,她不就是城里开酱油铺的宋老板的女儿嘛!”又指着一帮村妇抢白道:“人家可是日本留学归来的,你们这些乡下婆娘,能跟她比么!”</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阿龙夫妻俩来到自家屋前。门锁着,阿茂师傅没人。听邻居说,阿茂师傅出走已有些时日了。浅草说:“那就到周先生的私塾里去坐坐吧。” </p><p class="ql-block"> 阿龙说:“好呀,周先生是我先生,我也有些时日没见他了。趁着过年,去拜望一下先生也是应该的。” </p><p class="ql-block"> 出了门便是一片水田,水田里结了薄冰。田里的稻子早已经收割完了,割得整整齐齐的稻茬子还没有烂掉,裸露在冰层之上。</p><p class="ql-block"> 夫妻俩顺着一条窄窄的田间石板路来到了周家私塾。他们没有见到周先生,只是碰见以前的同学阿福。言谈中,才知道师母白女士竟然是个日本间谍,数月前被新四军抓去,在去四明山的路上自尽了。而且,她的堂哥山口一男也被抓去,现在不知下落。</p><p class="ql-block"> 浅草暗自寻思,白女士和山口一男等人的暴露,肯定与阿茂有关。她想起白女士生前也跟自己说过对这个人的怀疑。看来,自己的上司多半是被他害了。想到这里,她咬起牙齿,暗下决心要为白女士报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过了几日,村里来了两个和尚。 </p><p class="ql-block"> 两个和尚一胖一瘦,年纪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那胖胖的一个五短身材,左脸上有一颗红色的痦子,而瘦瘦的一个身量高大,长着一对三角眼,看人时目光阴冷阴冷的。有村民问起,他俩便自称是一路化缘来到车郎村,还打问阿茂师傅的住处。村民们不知他们从何而来,也不知他们将要去向何处。和尚对此也是三缄其口,只是向人频频作揖,口中不断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p><p class="ql-block"> 天色将晚,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和尚没带雨具,身上黄色袈裟已经被雨淋湿了。有善良的村民见其可怜,便将二人引到村里车家祠堂过夜,还从家中拿些吃食送去让其充饥。</p><p class="ql-block"> 初春的傍晚暗得快。转眼间,天便黑透了。外面雨声不绝,屋里潮湿阴冷。吃过晚饭,又没地方消遣,车郎村家家户户的人们吹灭了油灯,早早钻到被窝中睡觉了。</p><p class="ql-block"> 和尚一路奔波行来也是累了,吃了些村民送的食物后,便开始打坐念经。进入子夜,和尚不知怎的突然来了精神,换上从包裹里的夜行服。</p><p class="ql-block"> 两个黑影,冒雨从祠堂里悄悄闪出来,悄无声息地顺着田间小路捷行,不一会儿便来到阿茂师傅屋前。</p><p class="ql-block"> 那瘦的用铁丝开了锁,进入屋内。他打起手电,在屋里仔细搜巡一遍,没见到人,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离开之前,他从衣袋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将它撒在水缸中,又用舀水的勺子在水中来回搅动几下。完事之后,出屋关门,上了锁,和门外望风的那个胖的一起,在雨夜里消失了。 </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阿茂师傅从横山村回到家里取春衣。因为一路行来口渴得很,所以一进家门,也顾不得将门关上,便拿起水缸盖子上的水勺,舀起水就喝。哪知才喝了几口,便觉肚子疚得厉害。作为郎中,他马上意识到这水有毒,自己中毒了。可是,他根本来不及取药便毒性发作,口吐鲜血,倒地后只抽搐几下,便不动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因为阿茂师傅当日晚上到达车郎村后曾相约水木匠,请他次日早上来家里谈些事。所以, 第二天一早,水木匠便来到阿茂师傅家。</p><p class="ql-block"> 门开着。阿茂师傅倒在水缸边,身子已经冰冷。水木匠顿时大惊,他赶紧关上门回到家里,用鸽子向张部长报告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p><p class="ql-block"> 自从破获白女士为首的日谍小组后,根据工作需要,张部长同意担任联络员的水木匠在紧急情况下可以使用鸽子传递情报。</p><p class="ql-block"> 鸽子似乎深通人心,从水木匠手中飞出,便扑愣愣飞上天,箭一般向着十里外的横山村飞去。一忽而功夫,便完成了它的任务。 </p><p class="ql-block"> 张部长突然得悉这个噩耗,震惊之余,内心异常悲痛。他手上拿着刚刚从鸽子脚上取下的一方小纸条,缓缓走到窗前,望着天上沉沉压来的阴云,禁不住洒下了两行热泪。虽然身处战争年代,流血,牺牲,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阿茂师傅,他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他的眼前又飞掠过数年前深山里被毒蛇咬伤后幸得阿茂师傅所救的那一幕……</p><p class="ql-block"> 阿茂师傅突然去世必有原因!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他亲自带了一个班,还有小张、小应,一干人全体上马,急急往车郎村赶去。</p><p class="ql-block"> 十几匹马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一路狂奔,飙起一阵黄烟。只一小会功夫,便跑完了十里山路。马队就停在阿茂师傅家门口。全副武装的新四军战士劝退了村民,在门外放了警戒。</p><p class="ql-block"> 因为水木匠临走时关了阿茂师傅家的屋门,所以案发现场保存完好。</p><p class="ql-block"> 阿茂师傅倒在水缸边,嘴角有血迹,身边地面上有一只水勺子,水缸盖子移开了一小半。张部长将屋里勘察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屋子一角有个兔笼子,里面关着一只野兔子。因为笼子里没了吃的草料,见屋子里有了人,它便吱吱叫着讨食。张部长灵机一动走到水缸边,从水缸中舀了一勺水,抓起笼子里的兔子,给它喂了几口。哪知兔子刚喝了点水便扑腾几下翅膀,伸了伸头,死了。</p><p class="ql-block"> “水里有毒!” 张部长确认了阿茂师傅的死因。</p><p class="ql-block"> 张部长知道,阿茂师傅人缘好,平时生活中不会结下什么私仇。显然他是被敌特分子所害。“是白女士手下漏网的几个特务所为?”可惜,白女士已死,失去一个重要线索。</p><p class="ql-block"> “ 既然是进屋投毒,投毒者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张部长和小应、小张当即在村里分头展开了走访调查。</p><p class="ql-block"> 一个村民反映:前几日,有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和尚,打问过阿茂师傅的宅址,他们还在祠堂里过夜。还有个村民说:那日下雨,两个和尚在祠堂里避雨过夜,第二天他一大早起来,发现这两个和尚早已不在祠堂里,可能半夜里就走了。离阿茂师傅家不远的邻居阿奎说:在两个和尚出现的前两天,阿龙夫妻俩也来过阿茂师傅家里,后来他们还去了周先生的私塾。</p><p class="ql-block"> “还去过周家私塾?”张部长心里一动。马上叫小张带一名战士去周先生私塾走访。</p><p class="ql-block"> 过了半个时辰,小张他们回来报告:前几日阿龙夫妻俩的确去过私塾,当时阿福也在。白女士被抓捕的事情是阿福告诉他们的。阿梅还悄悄跟小张说,她觉得阿龙的妻子很可疑,她对她妈的事情特别关心,老是跟人问这问那的。</p><p class="ql-block"> 两个陌生和尚一来到村里便打听阿茂师傅的住址;次日早起的村民没有发现他们,说明他们晚上就离开了。这两个和尚有重大嫌疑!阿龙夫妻俩走后不久和尚便来了,真有这么巧?这夫妻俩跟和尚是不是有某种关系?如果有,是什么样的关系?</p><p class="ql-block"> 张部长脑海里出现几帧画面:</p><p class="ql-block"> 阿龙夫妻俩到了阿茂师傅家中,然后又到了周家私塾 ,私塾里有人跟他们说了白女士被抓的事。然后和尚出现了。有人到阿茂师傅家下毒……</p><p class="ql-block"> 他细细思量着这几件事之间的关系:要是阿龙夫妻俩是日特,情况会是怎样?那便有两个可能:一是阿龙夫妻俩是投毒者;二是阿龙夫妻俩自己不动手,投毒是借和尚之手。张部长想,如果是第一种,那么和尚便与此事没有关系。如果是阿龙夫妻俩投的毒,那么由于他们刚刚到过阿茂师傅家,阿茂师傅中毒后,他们马上就会被人怀疑到。所以他判断,即便这两个人想加害阿茂师傅,也不会这么干。倒是和尚的行迹十分可疑,他们投毒可能性很大。那么,和尚是谁招来的?难道是阿龙夫妻俩与和尚串通所为?这时候,他突然想起阿茂师傅曾经跟自己说过怀疑阿龙泄密的事……</p><p class="ql-block"> 他心里不由对这对夫妻打了个大大的问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阿茂师傅中毒而死的消息在车郎村传开。多年来,他为村民救死扶伤解除病痛,前来找他看病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富贵贫贱,阿茂师傅都一视同仁,对经济困难者他还分份不取。乡亲们从内心里都念着他的好。如今他不幸去世,人们都十分悲痛。</p><p class="ql-block"> 阿茂师傅的丧事是由族长车秉章代表族里出面操办的。虽然阿茂师傅不是本地人,也不是本族的人,但他的丧事办得比本村本族德高望重的长辈还要隆重。车秉章感念儿子阿诚生前得到阿茂师傅的悉心传教,特意由自己出钱请了当地有名的徐道士及其八个徒弟,给阿茂师傅做了三天道场。</p><p class="ql-block"> 阿龙得悉养父的死讯,也与阿娇一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出殡那天,全村的人都为他披麻戴孝,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一路哭嚎着,痛呼着他的名字,一直将他送到车郎山下的墓地。</p><p class="ql-block"> “阿茂师傅,我需要你,同志们需要你,抗日需要你啊,你不该就这么走了啊!”目睹乡亲们将安放阿茂师傅的棺木入坟安葬,张部长百感交集,悲愤至极。那一年,自己独自一人走了几十里山路去山外接头,回来的路上,在一处冷坳的溪沟边被毒蛇咬伤,生命垂危之时,被路过的阿茂师傅所救的情景在脑海里再次浮现……参加革命以后,无论在当年血雨腥风的上海,在井冈山,在长征路上,还是在四明山里,在他面前倒下的同志已经数都数不过来。这么多年来,他也是在生死线上一天一天闯过来的。生死看淡。对于死,他已经习以为常,也早已置之度外。面对死亡,他是不会眨一眨眼睛的。可是,当他得悉阿茂师傅遭敌人暗害的消息,震惊之余,这个心硬得比铁还要坚硬的汉子,竟痛惜得数次掉泪。这不单是因为阿茂师傅救过自己,阿茂师傅传奇般的身世和坎坷的经历,他的侠骨柔情,以及他凭着一腔热血、一身武艺为抗日做出的贡献,更让他深深痛惜,“阿茂师傅,我的好战友,我的救命恩人,你的仇,我们给你报,你未竟的事业,我们接着给你完成。你在九泉之下,一定能看到抗日胜利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 小应和小张早已哭得泪人一般。在师傅坟前,他倆恭恭敬敬磕过三个响头后,异口同声说:“师傅,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我们一定为你报仇,你老好好安息吧!”</p><p class="ql-block">  周先生也领着私塾的全体学生参加了葬礼。他知道,让他的学生参加阿茂师傅的葬礼,比他上十堂课起的作用都大。他认为这是最好的教化。</p><p class="ql-block"> 阿梅也来了。以前,阿梅只知道阿茂师傅与新四军有联系,可是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阿茂师傅被害后,特别是在葬礼上,她看到一身戎装的张部长他们,这才确定,这个平时走村串户做郎中的阿茂师傅,正如自己原先猜想的那样,就是新四军的地下工作人员。阿茂师傅的死,也让她亲眼目睹了地下工作的艰难和危险。她觉得从事这种工作,靠的一定是坚定的信仰和坚强的意志。她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向阿茂师傅学习,立志让自己成为一个信仰坚定的革命者,为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纵然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