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在乡村

云中龙

岁月的车轮在时光中转动，季节变更，总要闹腾一番，秋不想走，冬偏要来，这不，气温忽高忽低，沙尘时有时无，北方的冬悄然而至。此时，树上的叶子早已飘进田野，伴随着犂铧的翻动，扑入了土地母亲的怀抱，剩下光秃秃的树冠在渠沟中茕茕孤立，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地里已经基本收拾干净，一些来不及拉走的玉米杆就地立成了一簇簇的圆垛，显示着农民的丰足，冬灌已经结束，一些没有耕犁的板板渣地，饱灌的水来不及渗入地下，便结了一层薄冰，在冬天的阳光下晶晶发亮。农闲季节，男人们脱鞋上炕品茶饮酒，女人们日操饮食夜拈针钱，老人们晒晒太阳的时节了。提起冬天的太阳，真没有春阳和煦，真没有夏阳灸烈，真没有秋阳浪漫，但是，冬天的阳光却有一种让人久违的温暖。 　　九一年之前的冬天，是在山区度过的，比之夏天的忙碌，轻闲是轻闲了许多，却未完全消停，砍柴扫草，以备炉灶生火、煨炕取暖之用，特别干旱的地方还要刨冰背雪，消融后供人畜饮用，这些活生，也苦也累，但其中掺杂了玩友结伴打打闹闹的乐趣，掺杂了姑嫂搭对又说又笑的开心，便有了另类的浪漫。而如今，下山入川，移民搬迁，新村重建，脱下了青石土块的旧衣，穿上了瓷砖红瓦的华装，住进了千篇一律的住房，村村户户，用的是一根管子送过来的水，用的是一道电线送过来的电，每到冬天，家家闭门关窗，自我囚禁在水泥壳壳的房间内，颇有些拘束。失去野性的电暖设备，虽然有它方便快捷的长处，但死板苛刻，开了太热，关了太凉，空气是净化了，但也失去了天地的灵气。村子里没有了一家接着一家烟囱中浓浓的烟雾，房间内没有了红红的火苗，就象村庄没有了呼吸，乡村失去了语言，与自然漠然隔绝。冬天的乡村，麦秸柴禾燃烧时散发的味道，是那种看似单调却很丰盈的味道，那里面饱含着看似萧疏却格外亲切的气息，让人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我发现，冬天的乡村白天总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村庄里留守的老人，倚在墙根谈天论地的渐渐多了起来，一眼望去，脸宠是褐色的，一年的灰尘仿佛还未洗净。人群中，有的唾沫飞溅，如山洪倾泄，爆口的是那些经不起考证的话题，有的懒洋洋的，手焐进袖筒中，似听非听，眯着双眼在暖阳里打盹，还有一些不喜针工的女人，早已腌制好了冬天的酸菜咸菜，把洋芋和剩余的白菜匆匆下窖，便无事可干，便也掺合进说长道短的人群里，多的是上了一把岁数的，天庭苍苍，地角茫茫，精瘦枯干，白雪压头，土黄色的面孔一直在笑，却不在耐看和迷人，一头蓬松的乱发，如藏着鸟巢的杨柳枝杈，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当夜幕降临，村庄却不在夜的襁褓里安然入睡，小汽车以及电动车的灯光晃动着夜幕，断续的鸣笛声，惊醒了白天空荡的院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稍后，通过声音分辨，其实是二种人，一种是聚众喝酒的，声音极其喧哗，一种是聚众赌博的，偶尔传来手掌拍打桌子的声音，传递着赢钱的兴奋和输钱的懊恼，但是，金钱还是以愿赌服输的方式在流动。夜深了，村庄被这些人所惊扰，一阵阵狗吠，重复着一声声的惊觉和不安，是在欢送散场的人从街道走过，天虽未透亮，鸡也叫了起来，它在瞌睡和朦胧中迷失了，分不清是早是晚，鸡鸣成了无时无节的呓语。 　　一堆一堆金黄的玉米晒在土场上，无遮无掩，以圣洁的全裸向人们展示着本色。一些村庄，头枕着破旧褴褛的山丘，横躺在灰黄的沙丘之间，享受着一波波沙尘的袭击。等到玉米棒子能脱的时侯，就能听到从早到晚日夜轰鸣的机器声，干净利索的完成着玉米籽粒与轴棒的分离，这种沸腾和热闹不过三二天时间，村子便很快安静下来，空气中又重新流淌死气沉沉的气息，像睡着了。也许，村庄和人一样，疲倦之后的小憩，是一种体力恢复的闭目养神。 　　冬天的乡村骨子里原本是含蓄的，不喜张扬，因为它从芬芳、火热与喧嚣中一路走来，而今以谢幕的姿态淡定下来，度过了流金岁月，阅历了世间沧桑，历练出一种刚毅与深沉，坦然面对曾经的枯荣兴衰，承受着一切的喜怒哀乐，在淡定中回味童年的梦幻，反思青年的激情，盘点中年的得失。可是，如今的乡村似乎染上了一种神经性疾病，闻风草动，攀比、附会、炫耀，特别是近年铁疙瘩的隆重登场，一些名牌车以现代和嚣张的姿态走进了村庄，村民在惊慌失措中学会膜拜和变脸，甚至跪倒，这是不是脾胃之虚弱造成阴盛阳衰引起的病毒传染？五行中，土主导脾胃，金主导肺肠，金亏土虚，阳气不足，阴气过剩，人心浮动，欲望在弥漫、扩散和膨胀，心神在恍惚和虚脱，把日子过成了利益和诱惑纠缠的漩涡，按捺不住所有的欲望。产生了一份浮华，失去了一份内敛；产生了一些狂热，失去了一份凝重。 　　其实，我这样的思考也许有点过度担忧。冬天的乡村，主流还是好的，就比如世间的人，好人总占多数，这些人不需要颂扬，也不怕打击，因为他们已经从容而慷慨地呈现出了自我，如同冬天一样，任凭万物飘零，一派肃杀，我自直面本性；西风飕飕，雪花飘飘，我自展示个性。任凭世人纷纷纭纭说长道短，冷峻的面孔，是对世间所有作秀的不屑；凄美的神态，是对红尘所有包容的沉淀。把目光看远些，把视野放开点，土地就是庄稼人的命，它承载着农人的前生后世。假如，有一天为了短暂的利益，或者是金钱操纵下的幕后黑手，导致了土地流转，村庄的未来一定飘摇不定，将会失去很多很大的踏实！也许，村庄会无声的站在冰冷的寒风中，一无所有，或者不在行走，或者逐渐消失。 　　冬天是蕴藏与孕育的季节，既是万物的终结也是精彩生命的起始。白雪覆盖，冰棱晶莹，神奇的大自然已经给了人们一个巨大的惊喜，它褪去了光怪陆离的色彩，以圣洁的全裸向人们展示季节的本色，坦坦荡荡。漫天飞舞的雪花，是如此清淡与高雅，种在土壤里，也种在人心里。季节的变幻与草木的枯荣，虽不神秘，却给人联想，它们只有在积蓄了足够的能量，才能在这适者生存的环境里，为新的年轮而生长。但愿我们能与自然融合，变得更单纯、更简洁、更明快，更平静，安生静悄地好好休养生息，为敢于热爱家乡、顽强执守土地的人们感到骄傲，正本固源，厚积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