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读雷平阳《复仇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故事”要揭示的是什么呢？</p><p class="ql-block">为什么说“故事”呢？叙事性、情节性太强。叙事是雷氏诗歌的特色与标志，可它又明明用诗歌的语言表示出来。</p><p class="ql-block">这首诗雷曾在一个对外的文学交流会上朗读或被“翻译”成舞台剧演出过，由此可看出在雷氏诗歌中占据一定地位。它之所以被演绎的原因是什么呢？具有故事性、情节性？</p><p class="ql-block">不管评判如何，雷总之已成为一个标本，订在20世纪与21世纪交界的诗歌史上。不管《亲人》、《杀狗的过程》抑或《澜沧江在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三条支流》还是《祭父帖》，都是不可复制的个体。</p><p class="ql-block">这首《复仇记》其实情节很简单，一对双胞胎兄弟的猎手父亲被老虎撕碎了，兄弟俩苦练本领，伺机寻仇；结果在一次分头行动中，弟弟射杀了三只幼虎，母虎却杀死了哥哥。故事的结局凝定在弟弟与母虎的对峙中，至此戛然而止。留给人的思索却是没有指向的，诗所要表达的主题也是不定的。</p><p class="ql-block">母虎撕碎了老猎户，老猎户的儿子当然要寻仇——老猎户的双胞胎儿子也是猎手。可是老虎无知，它本来就要吃所有到口的活物，遇到老猎户它一样撕碎——不是它的爪撕碎老猎户，就是威力十足的火药枪蹦烂灿烂斑斓的虎皮。老虎遇到了老猎户的双胞胎儿子一样要撕碎，不仅是它的本性，而且它还哺育着三只小老虎；只要老虎还在，它遇到了双胞胎儿子的儿子，也一样要撕碎他。这是一个什么定律呢，在基诺山——那雷平阳的神性之山？母老虎杀死了哥哥，在弟弟面前呈现一个悲剧，“他找不到一丝力量再扣动扳机”，也许他被它的野性所震撼，也许他们兄弟俩本不该找老虎复仇，也许一开始老猎户就不该做猎户？可是，厥初生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类就是在与自然的斗争与求索中发展的。这是人类现实的困境吗？</p><p class="ql-block">诗可分为两层，一层从开始至“与猫肉一起，熬成粥……”，是兄弟俩复仇的准备；二层从这一句的下一句“这一天清晨，兄弟俩又进入了丛林”至结尾，讲兄弟俩分开行动，弟弟射杀三只小老虎，在庙门前与杀死并驮着哥哥尸体回来的母虎相遇并对峙——暗中对峙。</p><p class="ql-block">对于兄弟俩的仇恨描摹得很生动形象，他们“耐心”，“日子，布满仇恨”，连“野花和岩浆，也弥漫着古老的杀气”。看开头这描写，兄弟俩志在必得，仇，肯定大报。所以结果有拍案惊奇的效果。</p><p class="ql-block">我觉得从该诗中，撇开主题不说，至少我可以学习描写、雷的想像，以及语言的表现力。“野猪、豹子、飞禽/纷纷以老虎之名死去”，“林中骤然刮起的旋风、草丛里的石头/色彩斑斓的树叶，身上都有/数不清的弹洞。”不管是直接描写还是间接描写，都很精彩。兄弟俩还养猫，与《虎啸图》的碎片熬成粥。这仇恨可谓腐骨蚀髓。</p><p class="ql-block">这首诗构思上还有一个细节，可堪寻味，厮杀是在庙门口展开的，老虎以庙为活动的地点，弟弟“在菩萨的肩上，支起了枪/枪口恶狠狠地对着阳光灿烂的庙门”，这是反讽还是隐喻？</p><p class="ql-block">弟弟的无力扣动扳机是被老虎吓了，还是因哥哥的死而悲伤？哥哥的“死不瞑目”又象征了什么？</p> <p class="ql-block">附</p><p class="ql-block">《复仇记》（雷平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对双胞胎兄弟，在父亲</p><p class="ql-block">被老虎撕成碎片的丛林边上</p><p class="ql-block">修建房屋，耐心地住了下来</p><p class="ql-block">日子，布满仇恨</p><p class="ql-block">野花和岩浆，也弥漫着古老的杀气</p><p class="ql-block">他们早上搜山，下午练习射击</p><p class="ql-block">野猪、豹子、飞禽</p><p class="ql-block">纷纷以老虎之名死去</p><p class="ql-block">林中骤然刮起的旋风、草丛里的石头</p><p class="ql-block">色彩斑斓的树叶，身上都有</p><p class="ql-block">数不清的弹洞。他们养猫</p><p class="ql-block">天天睡前杀猫。他们买来</p><p class="ql-block">《虎啸图》，贴在悬崖、树身、陷阱</p><p class="ql-block">或随意丢在山坡上，每一张</p><p class="ql-block">都被子弹打成碎片，并将碎片</p><p class="ql-block">与猫肉一起，熬成粥……</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清晨，兄弟俩又进入了丛林</p><p class="ql-block">一个往东，一个向西，约好了</p><p class="ql-block">在一座破庙里汇合</p><p class="ql-block">弟弟一路端着枪，撞上枪口的</p><p class="ql-block">照例有野兔、斑鸠、乌鸦</p><p class="ql-block">但他很快就抵达了破庙</p><p class="ql-block">而且，他看见，破庙的门槛边</p><p class="ql-block">有三只尽情嬉戏的幼虎，样子像猫</p><p class="ql-block">他的血液上涌、继而凝固</p><p class="ql-block">继而又燃烧。不过，他没有动枪</p><p class="ql-block">父亲传下来的经验，有幼虎的地方</p><p class="ql-block">周边一定有觅食的母虎</p><p class="ql-block">他取下背上的弩，上弦</p><p class="ql-block">三支毒箭射出去，破庙的门槛边</p><p class="ql-block">多出三滩虎血，在初升的阳光下</p><p class="ql-block">红，红得有反光。接下来</p><p class="ql-block">他才蹑手蹑脚地进入破庙</p><p class="ql-block">藏身于蛛网罩着的菩萨背后</p><p class="ql-block">在菩萨的肩上，支起了枪</p><p class="ql-block">枪口恶狠狠地对着阳光灿烂的庙门</p><p class="ql-block">是的，他没有等待多长时间</p><p class="ql-block">虎啸声很快就传了过来</p><p class="ql-block">身边的菩萨也为之一抖</p><p class="ql-block">随后，那头他和哥哥寻找多年的老虎</p><p class="ql-block">它终于出现了。世界也因此</p><p class="ql-block">顿时疯狂、失控、虚空</p><p class="ql-block">他找不到一丝力量再扣动扳机</p><p class="ql-block">他看见，老虎在三只幼虎的尸体旁</p><p class="ql-block">停下，继而一声接一声地长啸</p><p class="ql-block">老虎的背上，扛着他</p><p class="ql-block">死不瞑目的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