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秋雨纷纷淋淋地下了一宿。早上打开院门，看到落了一地的凌霄花已不复娇艳妩媚；扒在墙面上的凌霄叶子也已染上了时间的颜色，不再是一水儿的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想必很多人像我，在没有见过凌霄之前，对它是颇有些不以为意的，因为我们都熟知舒婷的那首《致橡树》:“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直到2016年的夏天去参观一个远房二叔经营的苗圃，在众多争奇斗艳的花卉中，一下子被几株凌霄吸引了注意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凌霄叶绿如翠，密密匝匝铺满了墙面。叶子里的水份似乎已到了饱和的状态，显示出近乎夸张的旺盛。喇叭型花朵开到无所顾忌，一丛丛一簇簇，挤挤挨挨的，兀自热闹着自己的热闹。花朵的颜色正是我喜欢的橘红，添一分为深橘，不免艳俗；减一分为橘黄，不免平庸。</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勃发着盎然生机的凌霄，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充盈，于是，对它的恶（wu）感悄然遁迹。“纸上得来终觉浅”，诚然如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苗圃中也见到了二婶。娇小的二婶与高大的二叔站在一起已没有了多少违和感，由于常年背着日头劳碌，二叔这个被时光咀嚼过的老人已有些佝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婶是城里人，是当年响应“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号召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记得二婶她们刚来时还都是些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因为想家还会抱成一团哭鼻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叔生性木讷少言，但为人质朴敦厚，干活从不惜力，生产队里的农活他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是难得的好后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地劳动对二婶这个城里的娇娇女来说自然是苦差事儿，往往是别人已坐在地头歇息了，她还远远拉在后面吃力地紧追慢赶。每当这时候，心里不落忍的二叔便默不作声地过来帮她一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婶认定了二叔是可托付终身的人，城里的娘家人却坚决反对这门亲事，说结了婚便回不了城了，那样不光毁了她自个儿，还毁了她的后代。可一向温顺如小绵羊的二婶，这次却执拗地听从了自己的内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婶比“胆小如鼠”的人还不如，因为她怕死了老鼠。有一次她路过一只死老鼠，吓得面如土色，尖声惊叫，她的婆婆，我的三奶，一边用细棍挑走老鼠，一边气哼哼地骂我二婶“废物点心”。二叔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安装了老鼠夹子，每天早起巡视一遍，确保没有老鼠出没后，才喊二婶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落实政策，二婶去了镇上的国营饭店上班。二婶自然不敢一个人在宿舍睡觉，于是二叔每天傍晚歇工后，都会赶七里路去镇上陪二婶，第二天一大早再返回村里上工，风雨无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婶生完第二个孩子后，赶上了计划生育的热潮，村里的妇女一拨拨地被强制去做绝育手术。在扎堆做结扎的一群女人中，竟然出现了二叔这个大老爷们的身影！大家被惊掉了下巴，好心劝告二叔不要做傻事儿，二叔很淡定地回应: 但凡男人能做的事儿， 就不要让女人出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家有了富民政策后，勤勉能干的二叔搞起了苗圃。因不精于此道，苗圃刚开始经营得惨淡，二婶见不得二叔发愁，一向不喜抛头露面的她硬着头皮找兄弟姐妹筹集资金，<span style="font-size:18px;">抹下脸面去城里找管事的熟人帮忙，并</span>精心打点着苗圃里琐琐碎碎的事务，两口子颇费了些周折才渐渐打开了市场。多年不见，二婶依然是那副带着些娇憨的笑盈盈的模样，但眉眼间显然多了份恬静与淡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攀谈中得知，他们的苗圃效益还好，一双儿女工作稳定，二婶也已退休，工资虽不高，但蛮知足了。二婶每年夏天都把年迈的双亲从城里接来乡下消暑，老人一个劲地夸他们这个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二婶说，二叔是她的屋檐，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了。我问二婶，现在还怕老鼠吗？二婶咯咯笑起来，说那是老皇历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将挪来的两棵一人高的凌霄栽在院子的北墙根，不久，枝枯叶败。来年春天，眼见着花事渐频，凌霄却依然是枯枝败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三年的某个春日，忽听得家人惊呼:凌霄发芽了！果然，枝杈处挂着两片纤弱的新绿。本来已被遗忘在角落的凌霄，竟然仅靠着雪水与雨水的滋养焕发了生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特意在墙根搭了木架，想让凌霄在架上安营扎寨，岂料，人家根本不理这茬，只是一股脑儿地沿着墙面往上攀援，骨节处伸出的一撮撮气根，像吸盘一样牢牢地扒在墙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几年过去了，凌霄早已爬满了两层楼的墙面，在长达5个月的花期里，它装点着我的院子，也装点着我庸常的日子，在展示着生命的美好的同时，也以昂扬的姿态，向我传递着向上的和不屈的精神力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搁笔的瞬间，不觉又想起了二叔与二婶。二婶后来是有机会进城的，但她选择了留下，守着一个赤贫的家，努力地活着，坚韧地活着。我从未见过她的脸上有过愁苦，有的只是达观乐天的笑容。二叔用宽厚的臂膀，为二婶撑起了一片爱的天空，他就是那堵坚固的墙，让二婶这株柔弱却有韧性的凌霄花一路攀援着，然后璀璨绽放。</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留言精选:</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