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绿丛中一点红

曲 辰

一 香岛中學創校記

曲 辰

从老城北角搬到近年发展日新月异的将军澳调景岭，青山作伴，岭峰比肩，"水泥森林"之余多了一大片令人心旷神怡的天然绿韵。

从自家阳台鸟瞰下的一片中学校园建筑群落中，忽见一座天台铺草的绿茵场上高高飘扬着一面红旗，这景岭万绿中的一点红实在是红得鲜艳，随手拍下，再将手机屏展开，旗上的一大四小五星毕现。

走近这座与景岭绿野般腰高的新筑，"香岛中学"四个大字赫然入目，带给我的则是一番别样的惊喜。

我很快就找到那张斑驳发黄的家传相簿中的那张香岛中学老照片（见图），两相对照，容颜大相径庭，唯一不变的就是当代大文豪郭沫若题书"香岛中学"四字。这四字竟一下子唤醒了我那从父辈口中得到的有限记忆，引起动笔的冲动。

拜万能网络世界所赐，文章刚开了个头，几位"老香岛"后代用微信传来了几份史料与珍藏照片，其中还有老校长卢动生前对其媳妇陈女士讲述他如何受命创办香岛中学的记录。这真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口述历史，史海勾沉，善莫大焉。

如今的香岛中学已扩展至3+1的规模（三个香岛中学校区加一个香岛教育机构），算是第三代了，后人也许无法想象，其前世竟与从省城来港的一位叫卢动的体育明星的人生轨迹有缘。

1938年广州沦陷，广州大学迁往战火尚未漫延到的香港，来港学生中有一位曾代表省队出战国赛的篮球明星卢动，到港后即被延揽为香港队的中坚，运动场上果然是身手不凡，但令球迷始料未及的是，球迷还未过足眼瘾，运动场上的卢动一个急转身，就成了本港青年抗日救亡运动的中坚，他发起组织创办了抗日宣传文化团体“红虹歌咏队”并任队长（后改歌咏团），专唱红歌，激励青年愛国，后来发展到过百人，歌声嘹亮，唱响香江，遂成了老香港人难忘的红色记忆，更成为香港青年一段光荣的愛国历史。

1941年末，香港上空飞来日寇飞机狂轰滥炸，日寇铁蹄踏入香港，香港全面沦陷，各类社会活动中断，百业凋零，难民充斥，整个香港暗无天日，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三年零八个月后，抗战胜利，但香港大多数学校被毁于战火，许多学生和学龄儿童在战争中失学，学校的复办已成社会各界的当务之急。

1945年底，港英政府教育司署返港宣布重新审批汉文学校注册事宜。已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担任中共香港青年工作委员会书记的卢动从中嗅到机会，唤醒了久存心间要办一所学校的梦想，此前在港从事抗战救亡青年运动及教学实践中，他对港英政府推行的殖民奴化教育深恶痛绝，学校竖米字旗，挂英女皇像，讲大英帝国不倒的神话。学校的校长、教师哪怕是无意中有一点被当局认为是对大英不敬之举，就要受到重罚。在这种奴化教育和政治熏陶下，学生被潜移默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中国人。香港学校多多，居然无一扛鼎举旗，声言自己是爱国学校。

卢动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愤，他找到东江纵队的祁峰（后来的香港新华社副社长）。祁峰十分赞赏卢动的想法。他说：兹事体大，我们一起找谭天度同志和连贯同志汇报，听听他们的意见。

谭天度是1920年入党并参加过南昌起义和省港大罢工的德高望重老前辈，时在港从事政协统战方面的领导工作，听罢汇报，他问卢动：你的想法不错，有无具体方案呀?"

"有！"卢动显得很有信心说："战后香港的学校大多摧毁得面目全非，只剩"空壳"，即使当局现在通知重新注册复办，有的学校亦无以为继，故有些投机商人亦蠢蠢欲动……"

"有哪些学校无以为继？"谭天度似乎只对上半句感兴趣，打断卢动的话问。

"据我所知，有一所毁于战火的香岛学校今已成废墟，校董们都回广州去了，如今连人影都找不着。战前我从事抗日救亡运动时作为掩护身份曾两度在香岛任教，与该校董事长陈跃云颇稔熟"。听到这里，谭天度大概明白了几分，哈哈大笑道：看来你卢动已看中了"香岛"这只"空壳"啦！

说话间港工委副书记连贯到，祁峰与他耳语几句，只见他连连点头。这位才华横溢的中共广东省委大员此前就与卢动熟悉，便半开玩笑地附和了谭天度一句：看来还是卢动这个外来和尚会念经呀！

最后，领导明确两点：

其一，这件事一定要办，而且要快办，办好，务求尽快在香港建立一所打自己旗号的学校；其二，党组织目前在经费方面也很困难，许多同志连饭也吃不上，钱只能具体由你去筹。但组织上可以帮助你发动一些进步人士的关系，如朱治平、黄培钢、杨夷、甘伟光、陈佩雯等。

卢动是个说干就干，找对人干对事的人，他先去找组织介绍的朱治平、黄培钢、扬夷、甘伟光、陈佩雯等。应该说他们都不算富人，但建一所爱国学校则义不容辞，他们慷慨拿出自己的积蓄湊了一万元，陈佩雯还介绍他找一个叫潘比薇的好友。

卢动马上又找到潘比薇，原来她的丈夫吴炳昌是位建筑商，听卢动一说，当场就投了5000元，有人带了头，趁热打铁，卢动马上到广州，找原香岛学校那八位股东，说服了他们每人再注资2000元以盘活"香岛"。

看着连续几天跑下来的这三万余元，重建香岛，卢动心中有了底气。

他到香港教育司署办理注册手续时，又通过太太的姐姐方信真的社会关系，引见教育司署视学官，免去了审批中的诸多麻烦，顺利注册和审定了校长卢动的资格。

正所谓得道多助，卢动在选址重建香岛中学时，又得到出钱、出力又出主意的建筑商吴炳昌的大力支持，吴炳昌将其属下的九龙运动场道的校舍以优惠条件租给已获注册复办的香岛中学。

1946年初，香岛中学开学前的各项准备工作紧张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卢动带着几个月来酝酿思考的关于未来香岛中学的性质、任务和办学方针、发展规划以及校董会组成等重要事宜向谭天度、祁峰，以及李殷丹、黄焕秋、陈能兴等同志作了汇报与交流。得到了领导的肯定和同志们的支持，领导还指示刚到港工作的方绍谦协助他。

校董会应运而生，校董有吴炳昌、卢动、潘比薇、杨夷、朱自平、黄建峰、甘伟光、马公武、方绍谦等九人，卢动任校长。卢动提议出资最多的吴炳昌先生担任董事长并获通过。

香岛中学创校初期教职员合照，前排中为校长卢动，后右2为小学部舍监谢月香

同年3月，香岛中学正式招生，首届学生有300多人。香岛中学建立后，以其鲜明的爱国民主教育旗帜在汉文教育界打响了名堂，而同时，其左派形象也引起了英殖民地当局的注意，视学官常常突然袭击，来校进行突击检查，卢动校长常被特务跟踪。久而久之，原香岛旧址来的几位老校董产生了动摇，甚至对学校形成的左派形象多有不满，在师生中造成混乱。

上世纪四十年代香岛中学创校初期卢动校长与师生们留影（照片由卢动校长家人提供）

中共南方局派夏衍和李佳仁为此专门约见卢动，卢动说："领导不必过虑，我有三策正想请领导帮拿个主意呢，其曰请客送礼为中策；忍气吞声听之任之是下策；买断股东股权，学校完全由我们说了算才是上策"。夏公听罢，拍案叫好：“快刀斩乱麻，干脆就买断他们”！于是，卢动立即回校开会贯彻。

收购一个"空壳"，老校董要价16000元，资金从何来？卢动只能发动师生募集，事不宜迟，夜长梦多。师生与家长大会上，卢动将学校面临的处境和香岛中学要办下去的决心和盘托出。凭着一股爱国浩然之气与多年积攒下来的人气，师生们热情高涨，反应热烈，不少家长现场签名认捐，教师捐出自己本就微薄的月薪的20%，学生捐钱的捐钱（一般是省下来的零用钱），献物的献物，一些女生当即将自己的金项链、金耳环摘下来捐给学校，甚至把订婚戒指也献出来了，场面十分感人，募集大会成功募得22000余元，超出目标。卢动将八位原香岛老校董请到香岛中学以礼相待，好合好散，一起到律师楼办清手续，彻底买断了他们手中所持的学校股份。

从此，香岛中学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浴火重生！香岛中学与国家共命运，以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为己任，以才华贡献国家，以知识服务社会，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开创末来。

香岛中学迎来长足的发展，原窝打老道的旧址通过法律手续取得了永久居住使用权，47年3月开始又租用了运动场道扩建校舍，继续招考新生。为了管教上的便利，把原来的校址改为小学部，中学部则设在运动场道新校区。新生的香岛中学朝气蓬勃，奋发向上，仅仅两年时间就发展成1000多学生的大校。

卢校长亲自兼任港九各界劳军筹委会副主席职，积极参与和支持愛国团体举办的系列活动。据家父回忆，有一次港九电车工会为争取工人权益举行大罢工。卢校长闻讯后立即召集同仁们商议，大家一致声援，当即解囊表示支持，钱装入一个大信封后便拟遣人送去。"谁去？"卢校长当场征询，话刚落音，陈残云老师就说："谁管财务谁去！"大家没意见，此光荣任务便落在家父联安身上了。

1946年6月，珠江纵队杨子江、阮洪川、吴孑仁、甘伟光、张矛等干部以及部分战士奉命转战香港，根据中共华南分局华侨工委指示，筹建旅港中山青年联谊会支援内地如火如荼的解放事业，时仍兼任青委书记的卢动积极参与谋划并从香岛中学派出得力同事参加。

1946年秋,作者父亲黄联安香岛中学留影

随后，一批来自粤、穗两地文化名人及戎装甫卸的珠纵英才先后加盟香岛，我知的就有陈残云、黄宁嬰、杨奎章、卢炽辉、黄雨、黄桂荣、王成生、王秋文、沈吾华（沈均儒侄女）、沈勃、甘伟光、谢月香……等，他们的到来无疑使新生"香岛"香远益清，且抹上了一道红色的传奇色彩。

香岛中学诞生于祖国处在前途与命运大决战之时，卢动校长肩负使命入主香岛中学，他曾是省港体坛名将，除跳水出众外还是香港篮球队中坚人物。故卢校长不光办学育才有方，还通过其民间知名度及香岛中学之便，团结和凝聚港九各界爱国力量，极大地发挥其对内地革命斗争的后援作用，还要让香岛中学为日后的新中国建设培养输送人才。

卢校长亲自兼任港九各界劳军筹委会副主席职，积极参与和支持愛国团体举办的系列活动。据家父回忆，有一次港九电车工会为争取工人权益举行大罢工。卢校长闻讯后立即召集同仁们商议，大家一致声援，当即解囊表示支持，钱装入一个大信封后便拟遣人送去。"谁去？"卢校长当场征询，话刚落音，陈残云老师就说："谁管财务谁去"。他指的正是家父黄联安，大家表赞成。

1947年11月22日，旅港中山青年联谊会在九龙香岛中学小学部召开成立大会，并成立了首届理事会。

旅港中山青年联谊会首届理事留影

旅港中山青年联谊会（简称中联会）成立后与香岛中学师生相互配合，相得益彰，积极开展各种爱国活动，如捐献寒衣支援游击队，支援港九电车工人罢工募捐运动，认购爱国公债，选派优秀青年和爱国、进步的香岛中学毕业生作为人才输送回内地，支援华南地区的解放事业等。据统计，1948年到1949年间,先后输送青年计有11批近200人。这批人才经过实际工作的磨炼和培养，解放后，大多在省、市、县各战线及政府机关中担任领导职务，发挥了重要作用。

公元1948年3月，香岛中学创校两周年，三千余嘉宾应邀出席庆祝大会，郭沫若先生拨冗前来。阵阵热烈掌声中，先生登台作了一番热情洋溢的发言，他高度赞扬香岛中学师生的爱国情怀、办学理念及发展成果，他代表家长对老师们两年来辛勤培桃育李鞠躬致意。最后先生还饶有风趣地说:如果自己年轻二、三十年，入读香岛必是首选！

问香岛中学焉得好评如许？答曰：有党的领导、有明确的办学方针、有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以及有一支热爱国家、热爱教育事业的高素质教师队伍，此乃香岛中学生生不息之魂。

香岛中学复校时值抗战胜利，许多人才、精英汇聚香港，香岛中学捷足先登，招聘到优秀人才，其中许多还是党组织介绍来的爱国名士。当中有著名的学者、文学家、教授、诗人如陈残云、黄宁婴、王秋文、沈勃、沈吾华（沈均儒侄女）、陈奎章、黄秋耘、黄雨，以及戎装甫卸的珠纵英才甘伟光、谢月香、孙烈……等。他们的到来无疑使重生的"香岛"香远益清，且抹上了一道红色的传奇色彩。

他们为着一个共同的崇高目标聚集香岛中学，授课同时，参与教学研究，商讨教材教法，特别是重点研究解决课本教材不适应我们的教育理念和要求的问题，尤其是对文史类教材采取了批判性补充，加入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和中国人民百年御侮图强、前仆后继奋斗内容。

香岛中学是一所名副其实的浴火重生创业学校。真正的白手兴家，艰苦奋斗，香岛的教职员工都是为着一个共同的崇高目标走到一起来的，虽苦犹乐，不计报酬。由于经费紧缺，香岛中学的教师工资水平低于其他学校，甚至在初创期只有饭吃，没有工资。住房条件也很差，卢动校长有很长时间住在学校的浴室。在开展爱校建校募集资金时，全体教职员工自愿将自己当月微薄薪金的20%拿出来支持学校，在香港这样一个逐利至上的殖民地商港，香岛人的这种虽苦犹荣的创业精神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令卢动难以忘怀的是当年郭沫若先生对香岛的关心和支持。作为学生家长，他经常来学校参观指导，拨冗出席家长联欢晚会，在会上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赞扬香岛的办学精神与教育成就。一次，先生在家准备了丰富的晚餐，宴请卢动校长和连贯、华岗等政经学者名流，并推卢动校长居首席，席间，先生对卢动谈了不少勉励之词。饭后还即席挥毫赠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卢动将墨宝挂在学校醒目处，以勉师生毋忘创业传统，勇立潮头创新。

卢动校长在他创作的《香岛之歌》中有这样的诗句：“香岛是一座熔炉，它把千百青年锻炼改造; 香岛是一条新路，它引导年青一代走向新生;香岛是中华赤子,有了你，祖国多一份光荣！”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特大喜讯传来，提前作好了迎接这一伟大时刻的香岛中学，由校长卢动主持了香岛中学全体师生集中升国旗、唱国歌的欢庆仪式。

在嘹亮的《义勇军进行曲》歌声中，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在香岛中学上空冉冉升起！

这一光荣时刻载入了香港历史，这是香港上空同期最早升起的五星红旗之一。香岛中学与培侨、汉华等俗称"左派"的学校以及其他爱国社团陆续举行的一系列欢庆活动大大触动了港英当局的敏感神经，他们派出情治人员到香岛中学兴师问罪，说是香岛中学违反了港英政府的规定。

卢动校长亲眼目睹和经历了当年日寇狂轰滥炸下，香港沦陷民不聊生，港英当局不管不顾，英军不抵抗而举白旗，导致香港人陷入三年零八个月暗无天日的苦难深渊。面对指责，卢校长的反驳底气十足，他说：新中国诞生，全世界都知道，身为中国人，我们在香岛中学校园升国旗、唱《义勇军进行曲》究竟违反了规定哪一条？《义勇军进行曲》唱的是在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中国军民用血肉筑成新的长城，把日寇赶出了中国，赶出了香港！不如此，你们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吗？！

港英当局的人在香岛中学碰了一鼻子灰，领头的校长卢动对于他们如芒刺在背。明的不奏效，于是就用阴招。在港英当局主使下，1950年1月5日凌晨，一批警员突然袭击，闯入香岛中学职员宿舍，翻箱倒柜，却不见卢动，后竟在一排浴室最后一间找到，那是用浴室改的住室，极其简陋，如此一贫如洗的校长令来抓人的警察头目也难以置信。最后警察以卢动在校园组织升国旗、唱《义勇军进行曲》违法为由将他拘捕，并以《驱逐不良分子出境条例》为名当天就将卢动强行递解出境。

被迫离开投入了不少心血创立起来的香岛中学，离开一班共同创业的战友，卢校长心中五味杂陈，不觉来港十二年，一个年轮过去，尤如又一个灌篮转身，不变的应还是那个"中坚"的角色，卢动相信香岛中学与他一样有着爱国与教育情怀的战友、同事们一定不负重托，坚守初心，"香岛像一个熔炉, 把百千青年锻造"（卢动语），让五星红旗高高飘扬，永远飘扬！

与其差不多时期由组织安排来香岛中学工作的这批人士也根据组织需要，陆续返回内地参加新中国的建设，时百事待举，正处而立之年的他们各擅其长、独当一面，全部派上了大用场。

值得老香岛人欣慰的是今日之香岛中学已发展成为四校系列的香岛教育机构，四校总监乃九十余岁且教育情怀依旧的香岛老前辈叶慧珍女士，校长黄颂良、邓飞等亦非等闲之辈，他们继往开来,发扬光荣传统，办学理念鲜明，「爱国.进步」初心未忘, 培养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矢志不移。整个"香岛系"发展生机勃勃，并积极与内地学校互相交流学习，还通过教育扶贫，在内地边远地区创办了十三所希望学校。

当年与卢动校长差不多同期别离母校香岛的一班老师与校友三十年后与校长卢动一起在广州再相会。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特大喜讯传来，提前作好了迎接这一伟大时刻的香岛中学，由校长卢动主持了香岛中学全体师生集中升国旗、唱国歌的欢庆仪式。

在嘹亮的《义勇军进行曲》歌声中，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在香岛中学上空冉冉升起！

这一光荣时刻载入了香港历史，这是香港上空同期最早升起的五星红旗之一。香岛中学与培侨、汉华等俗称"左派"的学校以及其他爱国社团陆续举行的一系列欢庆活动大大触动了港英当局的敏感神经，他们派出情治人员到香岛中学兴师问罪，说是香岛中学违反了港英政府的规定。

卢动校长亲眼目睹和经历了当年日寇狂轰滥炸下，香港沦陷民不聊生，港英当局不管不顾，英军不抵抗而举白旗，导致香港人陷入三年零八个月暗无天日的苦难深渊。面对指责，卢校长的反驳底气十足，他说：新中国诞生，全世界都知道，身为中国人，我们在香岛中学校园升国旗、唱《义勇军进行曲》究竟违反了规定哪一条？《义勇军进行曲》唱的是在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中国军民用血肉筑成新的长城，把日寇赶出了中国，赶出了香港！不如此，你们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吗？！

港英当局的人在香岛中学碰了一鼻子灰，领头的校长卢动对于他们如芒刺在背。明的不奏效，于是就用阴招。在港英当局主使下，1950年1月5日凌晨，一批警员突然袭击，闯入香岛中学职员宿舍，以卢动在校园组织升国旗、唱《义勇军进行曲》违法为由拘捕卢校长，并以《驱逐不良分子出境条例》为名当天就将卢动强行递解出境。

被迫离开投入了不少心血创立起来的香岛中学，卢校长心中百味杂陈，往事如电影般回放。1938年，广州沦陷，卢动随广州大学的迁港继续学业，一到埗他就积极参加了香港青年的抗日救亡活动，不久又组织创办了青年抗日团体"红红歌咏团"并任团长。1941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担任港九青委书记。最值得他自豪与宽慰的是1945年9月抗战胜利后，他心中多年想办的一所进步、爱国学校正在一步一步迈向成功。

转眼间十二年过去，自已又转赴新征程了。卢动相信香岛中学有爱国与教育情怀的战友、同事们一定不负重托，坚守初心，"香岛像一个熔炉, 把百千青年锻造"（卢动诗语），让五星红旗高高飘扬，永远飘扬！

与其差不多时期由组织安排来香岛中学工作的这批人士也根据组织需要，陆续返回内地参加新中国的建设，时百事待举，正处而立之年的他们各擅其长、独当一面，全部派上了大用场。

值得当年卢校长他们欣慰的是今日之香岛中学已发展成为四校系列的香岛教育机构，四校总监乃九十余岁且教育情怀依旧的香岛老前辈叶慧珍女士，校长黄颂良、邓飞等亦非等闲之辈，他们继往开来,发扬光荣传统，办学理念鲜明，「爱国.进步」初心未忘, 培养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矢志不移。整个"香岛系"发展生机勃勃，并积极与内地学校互相交流学习，还通过教育扶贫，在内地边远地区创办了十三所希望学校。

当年与卢动校长差不多同期别离母校香岛的一班老师与校友三十年后与校长卢动一起在广州再相会。

上世纪70年代老香岛人重聚广州

我认识的前辈有第三排中戴眼镜者老校長卢动（省体委副主任），前排左1陈残云（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左3卢炽辉（广州广雅中学校长），后右二楊奎章（广州市文化局长），第二排右2黄联安（中山小榄中学校长），后排左1校友黄河（流溪河水电站党委书记）等。遗憾的是珠海市首任市长甘伟光（原香岛中学教导主任）、黄宁嬰（广东省粤剧院党委书记）、黄雨（省作协诗人），以及广州市人事局长校友方骏等师友因公事未能与会。

1979年秋，省体委老领导卢动（图中者）应邀到中山参加文革后复办的60年一度"小榄菊花会"，其间抽空到小榄中学看望了当年的老部下黄联安（图右，时任小榄中学校长）。

老校长卢动题赠黄联安诗句：山爱夕阳红，黄花晚节香。诗语道尽了老一代香岛人的爱国与教育情怀。

1996年，时值香岛中学创校五十周年金禧大庆，创校校长卢动（中）携夫人方信真（左）欣然回到香岛中学，与战友师生喜相逢。（照片由卢动校长家人提供）

　香岛中学的升旗礼进行时（2021）



岁月如梭，似水流年。距那次老香岛人聚会不觉又过了三十年，大多数与会者已作古，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的是他们这一代老香岛人升起的第一面五星红旗依然高高飘扬在香岛中学上空。她见证了香港七十余年的历史嬗变; 见证了1997年7月1日米字英旗黯然卸下、五星红旗庄严升起; 见证了香港回归后的几度风雨又几度彩虹!

一 曲辰，写于2021年教师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