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父亲行船镇下关

独木孤舟(陈承春)

<p class="ql-block">  霞关,原名镇下关,位于闽浙交界的苍南县东南部沿海,面临东海之滨。潮汐朝夕,常见霞光映照,水天一色,故有人美其名曰:“镇下关”为“霞关(光)”。</p><p class="ql-block"> 在交通尚未发达的改革开放前,我国沿海地带的运输业主要靠船舶水上航运。因此,霞关便成了闽浙边界渔业捕捞的重要口岸和聚散半岛。</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在闽东福鼎内海沿岸的点头镇,祖辈是以渔业为生,到了我父亲这辈,正值合作化和文化大革命时期,各种运动此起彼伏,波涛汹涌。我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存做点买卖,也会被扣上投机倒把的罪名而备受打击。常常运些木材柴薪之类的山货,趁市管会人员熟睡之机半夜出海。因为当地的市管机构是设立在码头之上的公路边,像是虎视眈眈的军事哨所。我们有货出海时,船只就要避到较远的下坪园或翁南村下坪仔的海滩下水。</p> <p class="ql-block">  那年我大约十二岁,母亲带着两个弟弟回外婆家,于是我就跟着父亲去船。我记得那次出海,是快过年的时候,船上没有载货,父亲可能是想购点鱼鲜回来赶节市。横街里的做饼师傅也搭乘我父亲的这趟船到镇下关收饼账。</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来,那时点头人的大部分生产生活物资是依赖海上运输。一些靠一枝之长的本地手艺人,也离不开船的交通工具,把产品运往外埠销售。有一年,地方粮食紧张,浙江的船舶运来了一批蕃薯贝食物,及时补助了点头居民的供应粮短缺。无不是小海的交通优先在发挥着便利作用。</p><p class="ql-block"> 我挽起裤腿踩着涨潮的海水,蓦然发现海水在黑暗的夜晚会撩拨出一道道鱼鳞光。这使我感到十分好奇。跨上船舷后我躺在中舱肚,父亲双手交叉左右划桨,他那稳健而有节奏的一声声欸乃声,仿佛是一首悠长而单调的催眠曲,渐渐地把我带入到海的梦乡……。</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翌日清晨,我推开虚掩的舱盖一看,船已行至莲花屿海面。这时遇到了顺向风,见父亲扯起了桅帆,然后回到篷盖内,双腿屈膝忽蹲忽坐,目光紧紧注视着前方,一手掌舵,一手拽着转动风帆角度的绳索,只见船舷两侧劈开的浪花,哗啦哗啦地向后飘驰而去。我坐着顺风的帆船感到很惬意。若是遇上逆向风,划桨乏力没劲时,父亲就得竖起侧帆,随时变换角度“敲将”,一种呈S形迂回转舵航行的方法。这一把式,如果没有多年的驾驭帆船经验,是难于海上谋生的。万一遇上不测,极易樯倾船翻,生命无保。</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不多时木篷船已驶进了镇下关近海,只见海面上樯林涌动,大小船只自由穿梭在如织锦般的碧海蓝天中。</p> <p class="ql-block">乘着尚未退潮,父亲把船靠进岸边把我牵下,然后朝着一条陡斜的坡岭拾级而上,大约登了几十级石磴,从右侧一拐便到了街上,再走几步路就进入一家店铺,感觉挺宽敞的,好像楼下店面是开菜馆,后间厨房坐着一位老阿婆,见我父亲带着我来,她马上站起身,到前面柜台拿了一个热乎乎的煎包递给我,我顿吋感到特别的好吃。这在家里是很少吃到的。</p> <p class="ql-block">他们这里人家的房屋是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为了防御台风,房子一般只建两三层,多采用石块砖木结构。建筑布局有似小时看过的电影《红岩》中的重庆水边山城一样。所谓的街道,无非是人们穿巷走弄的石铺路,虽然宽窄不一,高低不平,但店间上下,错落有致。门前盈客,市肆充畅,商人和渔夫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给我从小就留下了生机勃勃的印象。难怪浙江沿海人的经济头脑活络超前,早在那时就不囿于愚民政策与现实矛盾的束缚,松紧有度地放宽市场,这大概是与那里的群众居多是渔民和生意人缘故吧!……父亲跟阿婆说了几句话后,当天中午我就在她家里吃饭,父亲就返回船里忙他的事情去了……</p> <p class="ql-block">回家后,我听母亲说,这位阿婆原籍店下,与我祖父同辈。我父母称呼她沈康婶,早在我祖辈做鱼荤生意时就已相识。民国时期至改革开放前他们都在镇下关开客棧,也许她为人善良厚道,视客人为一家人,所以海边做生意人都喜欢来她这里住宿,尤其是我们点头长顺鱼行,早与她客店结下了不解之缘,一说到镇下关,就会提及她的名字。她丈夫英年早逝,独生一女,女婿是上门入赘的,我们习惯称呼她女儿叫雪兰姑妈。那天我在她的厨房往窗外瞰:海上波光粼粼,岛屿遐迩,渔帆点点,星罗棋布,蔚为大观。若是晴好的早晨,一轮旭日东升,霞光万丈,更加构成了一幅艳丽多彩的画卷,至今让我难于忘怀。</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到了我念中学时,镇下关的沈康婆有来过一次我家作客,也带来了她六七岁大的孙女,这使我喜出望外,因为我家都是青一色的弟弟。那时我把女孩带到街上玩,她那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祥子引来行人羡慕的目光和赞赏。更是让我舍不得她离开,只可惜不是我的亲妹妹,她只住了一宿就回去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 有一天,母亲忽然对我说,沈康婆托人来提亲,想要将她的孙女嫁给你。我听母亲这一说,既感惊讶又暗暗高兴。接着母亲嘀咕了一句:她是姓陈的,跟你同姓不好。我听后心情一落千丈,却又羞于言表和辩解……</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随着时光的流逝,说亲的事就逐渐被淹没在脑海中。近几年我怀旧心切。去年秋天 ,我故地重游,乘车一个多小时就可到达霞关。回想过去,已是五十个春秋。当我找到雪兰姑妈的客店时,听说她已迁往城市,旧房也租给人,搞乡愁记忆的旅游业。物换星移,人世沧桑,或许雪兰姑妈的女儿,现在压根就记不起那个时候的童年往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