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乡村(七)父亲的提包

秋水长天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小时候,父亲经常不在家。因为实行坐班住校制,所有老师都住在校内,食宿统一,他们每天早晚还要出操。父亲在二小教书,离家五六里;我在一小读书,离家一两里。周日下午父亲离家去学校,周六下午放学后才回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没让我跟他到二小读书,主要原因是他经常出差,有时十天半月,有时一走就是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span></p><p><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出差多半是去搞调查,有时是被单位抽调到各种工作组去搞运动,我知道的有“四清”运动、“社教”运动。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很简单,从父亲带回家的挎包、茶盅、毛巾等物品上知道的,因为那些东西上会写着“xx运动纪念”。而那些物品,经久耐用,的确很有纪念价值。</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喜欢读书,写作水平不错,也算单位的笔杆子。那时知识分子少,写作水平高的人不多,各单位经常从学校抽调人员,负责调查及文字工作。包括公检法部门办案,有时都要从学校抽调人员,去调查并撰写材料。除了上述这些工作外,恢复高考后,父亲还去调查撰写过考生的政审材料。“文革”后拨乱反正,父亲还去撰写过对知识分子平反的相关材料。</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次父亲出差时,都说“要去整一个材料”,然后与人一起,一去许多天。为了把一个问题或一个案件调查清楚,要走访多个地方,并将调查所得一一记录下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出差时,除了带走一大包换洗衣物,还会带一个挎包或手提包。挎包或手提包里装一个工作笔记本,还有一大叠空白稿笺纸(材料纸),回来时,那一个笔记本和那叠纸,就变成写满字迹的各种材料。</span></p><p><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在家里不苟言笑,我很怕他。不但我怕,除我奶奶,全家人都怕,后来甚至全院子的人都怕他。后来我知道在学校,全校师生也都怕他。 因为父亲太严肃,也因为他沉默寡言,说一不二,一言九鼎。</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平时我们姐妹与院子里的十几个孩子,玩得忘乎所以,有时天黑了还要大人四处找人。可一到星期六,一个个都规规矩矩,早早回屋,该干啥干啥。父亲回来了,老远一声咳嗽,我们吓得像老鼠见了猫,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一进家门,放下包,坐下来点燃一支烟,眼光将院子里和屋里扫视一遍,然后边抽烟边询问一些琐事。这时候奶奶和妈妈都还在地里干活,我们都乖乖地做自己的事,他问什么我们答什么。从父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我们不敢多嘴,也不敢撒娇,更不敢告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会儿父亲烟抽完,气歇匀了,又来到猪圈边。他用竹条将躺着的猪赶起来,左看右看;再瞅瞅槽里的猪食合不合适,看看圈里是不是干净。觉得满意了,他就离开猪圈,回到堂屋,扛上锄头,到自留地里寻活干去了。</span></p><p><br></p><p><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一出门,我们立马反了。不约而同地扑向父亲带回来的包,翻了大包翻小包,看看父亲给我们带没带什么。</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的包里,东西不多。除了一个笔记本一大叠材料纸,多数时候是一包饼干,一点点心。尽管如此,我们如获至宝。因为那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稀罕物啊!我们不敢大张旗鼓地分食,只能拿出一点点,尝一尝,然后照原样放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大人都回来了,在灯下,父亲像突然想起似的,让我把他的包拿出来打开,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我们都不敢擅自分食,奶奶过来,对着零食研究一番,尝一下,然后给我们小孩子一人分一份,也给妈妈留一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时包里会有一点外地的特产。有一次带回一小包炒花生(那时候我们老家还没有种花生),剥开壳后,黑红的外皮,圆圆的花生仁,又甜又香,好吃得不得了。真的感觉以后再也没吃到那么美味的花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还有一次,父亲的包里带回一听午餐肉。晚上,一家人围在灯下,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撬开。只觉香气扑鼻,囗水直流。一会儿舀出来做成汤,鲜得不得了。多年以后,再吃午餐肉,觉得不过如此,真的,不知是肉不香了还是味觉麻木了。</span></p><p><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父亲的挎包也换成了皮包,但我们仍对父亲的包充满期待。不过父亲的包里带回来的东西已不止零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不知怎么把我们这班调到村小去了(我在那里读了一个学期,父亲又将我转到乡小同年级另一个班)。去村小学要走一段小路,下雨天泥泞路滑。父亲出差回来,给我带回来一双黑色的雨靴,那时雨靴真是稀罕物,不但全院子里,甚至全班其它人都没有。我穿着那双雨靴,走路嗑嗑直响,别人说我“好煞阳”。那双儿童雨靴很长很结实,我穿了两三年,后来妹妹们又穿,还没烂,最后又送给亲戚家孩子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的包里,还带回一些布料、一些衣服。反正父亲出差,在外面商店遇到什么合适买什么,什么实惠买什么。</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七十年代,还实行定量供应,买布要布票,买粮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油要油票,连水果都要凭票。这时父亲的包里,带回来最多的是布料。在外面看见商店的减价布或减票布(就是不要布票也能买的布,一般是城市里不好销的布),他都会买很多回来。到了腊月,家里请来裁缝,给大人小孩一人缝一套新衣服过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时候有一种布料叫“的确凉”,夏天穿着凉爽,又耐穿。因为既要布票又较贵,一般人买不到也舍不得买。有一次父亲回来,从包里拿出一包红色的布料,我们一看,比街上商店里卖的的确凉色彩还漂亮。继续一看,布料都是一块一块的,每块边上都烧糊了。我们有点失望。父亲说:“这是因为商店库房着了火,烧了许多布,拿出来处理的,不然这么便宜,又不要布票,哪里买得到?可惜只剩这么一点点,只够做一件衣服。”</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后来父亲找一个手艺很好的裁缝师傅,用那些布料给我做了一件衣服,那是我穿的第一件“的确凉”衣服。</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到我上初中后,土地分包到户。又过了几年,生活越来越好,各种商品供给不再紧张。这时候父亲出差回来,给我们带回来的不再是吃的穿的。而是一些学习用具和用书:一支好看又好写的钢笔,一个或几个漂亮的笔记本,一本资料书,一本好看的小说或杂志……</span></p><p><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的提包,是我们眼中的百宝箱,总是让我们充满期待。</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开启提包,就开启了父亲心中的温暖与爱!</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 <p><br></p><p> 2020.4.1于广安</p>